“好。”
白石缓缓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他便这般轻易地与冥蛇达成了交易。
“就这么说定了。你把你的石心给爷，爷把再生果给你。”
冥蛇开心极了，突然奸诈地笑起来：
“只是有一点，蛇爷要提醒你。”
“魂魄再生有个条件。”
瞎子虽然看不见，却循着声音的方向，平静地望着无相冥蛇，问道：
“但说无妨。”
无相冥蛇笑道：
“要想再生魂魄，须得她生前肉躯。无论身体发肤，皆可。”
“据你所说，她已经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看来，你纵然拿了再生果，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但是，交易已经达成，你的石心还是蛇爷的！”
原来，它是这么打算的。
还真是一条阴险狡诈的蛇。
白石淡淡说道：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她有一物，一直留在我身上。”
“你先把再生果给我。”
“等她再生，我再把石心给你。反正，我也逃不掉。”
瞎子闭着眼，用全身感受了整个天地的气息，笑道：
“毕竟，这整个西荒都是你的蛇腹。”
“我一入西荒，便已在你蛇腹之中。断然无法逃脱。”
“而那再生果，应该就是你的蛇胆。”
“我猜的没错吧？”
无相冥蛇吐了吐蛇信，耳畔的蛇鳍兴奋地抖动起来：
“不错不错！”
“化而为雾，收而为蛇。茫茫西荒，皆在我蛇腹中。”
“那再生果，的确就是爷的蛇胆。”
“那些鸟雀一进入西荒剑沼，便已在爷的蛇腹中。而你，亦是如此。那些鸟雀看见再生果的一刹那，就已中了幻术。它们神志不清，都是自己把尖刺插进心脏，被吸干血肉而亡。”
“而你，幸亏是个瞎子。不然，早就成了尸体。”
无相冥蛇盯着白石，饶有兴趣：
“但是蛇爷是最讲信用的，既然跟你作了交易，就会遵守承诺。”
“这黄色的再生果上长满尖刺，你只要把这些尖刺插入她的生前之物，等蛇胆吸收了她里面的气机，便能再生一个魂魄。”
话落，白石仙人便从划开的黑茧中自己滑落了下去。
他摔在地上，心口处的血早就快流干了。
他爬到了交缠的藤蔓下，采下了一颗黄色果实。
他毫不犹豫地把果实上的尖刺扎进了自己的石心。
他在凡尘的时间，早已停在了某刻。
他在凡尘的路途，早已走到了尽头。
残躯已入无相冥蛇的巨腹之中，万死无生，焉能逃脱？
不管冥蛇有没有骗他，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但愿，它没有骗他吧。
但愿，他能还她一个魂魄。
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苟活这些日子的意义了。
他用尽所有力气，将长满尖刺的黄色果实狠狠刺入了自己的石心。
胸膛被剖开了许久，心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石的呼吸，彻底断绝。
他如一棵被砍断的玉树般，轰然倒地。
泥水淹没了他的身体。
白玉终究陷入了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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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中的巨大蛛网被收了回去。
那蛛网，其实是无相冥蛇胃里的黏膜。
交缠生长的带刺藤蔓也退回到了地底深处。
化而为雾，收而为蛇。
这一刻，无相冥蛇终于从黑雾中现出了全身。
那是一条足以环绕中庭的惊天大蛇！
它低下它傲人的头颅，俯视着泥沼里那块白色石头。
这石头真美啊！
日月凝辉、气韵清越。
石心上开的那朵花，挤出了一滴泪。
那滴泪沿着尖刺，被吸入了黄色果实之中。
黄色的果实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光，消散于天地。
“好了，再生果已经给你了。”
“现在，这颗石心是蛇爷的了。”
无相冥蛇张开巨口，将那颗石心含入了自己的嘴里。
动作，竟出奇地温柔。
石头躺在它的舌床上，不断地鸣动着。
如此悲伤，不肯停息。
“石头，别哭了。”
“蛇爷带你回家。”
它用巨大的舌尖轻轻舔底舔着它、安抚着它。
但是石头依旧在不停地鸣动着。
如此沉郁，不肯罢休。
无相冥蛇听懂了石头的哀鸣，对它说道：
“蛇爷没有骗你，她会再生的。”
闻言，石头终于停止了鸣动。
“乖。”
下一瞬，大蛇吞噬了瞎子的石心。
它围着瞎子的尸身，盘旋着缠绕着，快乐地跳起舞蹈。
世界在无相冥蛇的终焉之舞中，被黑雾渐渐笼罩。
庞大的黑雾吞噬了田野，吞噬了远山，吞噬了大河，吞噬了日月，吞噬了天空。
它吞噬了整个西荒、吞噬了整个西楚、吞噬了整个北汉、吞噬了整个东吴、吞噬了整个南越。
这一刻，无相冥蛇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
它终于找回了它失去的一切！
它要将整个世界都变成魔域！
芦花已谢，昔人已没。
便要这世间永堕黑暗，从此再无春色！
“吼！”
无相冥蛇朝天嘶鸣，虬髯颤动，仿佛一声声龙吟，向上苍宣战！
丛云剑刺入了白石的后背，成了他的一根魔骨。
西荒泥沼里所有的断剑都震动着、朝天飞去。
就在瞎子重新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妖族被乱剑夷为平地。
从此后，人间变成魔域。
世间又添一魔头——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