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观熵阙 >第十二章 良人面前谈不堪
    “既然如此,那老奴可就说了,也全当跟驸马唠唠知心嗑儿。”

    见到公主如此说,那魏公公也就不需要故作姿态,藏着掖着了。

    “其实啊......这陛下日理万机,一年忙得也见不着这些个公主皇子几面儿,也就放任这些个贵人们自由生活,而这儿也就导致了公主们个性养的娇贵了点儿,尤其是四公主与七公主......那脾气一上来,可是比皇后娘娘还凤鸣天下呢。”

    “哦?原来君月夫人的姐姐们都是这样啊。”薛秦故作惊疑的低头问去,也顺道看看洛君月那眸中该显出的恨意。

    然而那双潋滟的眸中竟是没有一丝昨日大婚时的浓浓恨意,而是截然不同的......安定?

    嗯?这女人又下了什么套。

    莫名其妙间,薛秦想起了那一天自己想看红匣子里的画,却被她狡兔三窟摆了一道的光景。

    “是的......”洛君月的声音小了很多,从薛秦怀里出来,眸中现出些许自怜自卑:“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姐,七皇姐从小就讨厌我,可能只有我的母妃出自庶女吧。”

    “确实,公孙贵妃出身却是与其他娘娘不同。”魏公公赶忙接话,生怕那话茬掉地上,接着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悲色,哭腔道:“再加上贵妃早薨,九公主命苦呐,从小无依无靠,可是没少遭其他贵人欺负。”

    洛君月抬眸看了魏公公一眼,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她绝对会在心里恨恨反驳,可从这位老公公嘴里说出,她也没资格反驳,怎么说,从小到大也受到了他不少照顾,不然怕是皇室府每月连俸银都不会给。

    再回看那下位老奴才,可谓是一把悲容,一把辛酸泪:“都说这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宫中人也是最无情势利的很呢......小的时候儿,无论冬春夏景儿,九公主就那么一身儿衣裳,丫鬟奴才也把皇室府给的开销偷偷昧下。记得那还是老奴自贵妃薨后第一次见到九公主......”

    话犹未毕,魏公公顿了顿,抬起手与自己坐着的肩膀同高,轻比了比,继续言道。

    “就这么高儿,被一众贵人绑在御花园的石头上,朝着丢滚了雪球儿的石头,那张小脸呦!冻的紫红,张着嘴哇哇大哭,直喊母妃,这哭喊累了......睡了,又被大皇子拿竹条给活活抽醒,老奴看的呦,心里一阵不落忍儿,却又害怕得罪大皇子的生母孙贵妃,只得等贵人们玩乏了才给抱回闺房。后来在床榻上烤了一天一夜火炉,这才缓过来,自那以后啊,老奴每每看到九公主跟其他贵人在一块都是被欺负,当做下人一般使唤......哎哟!心里可真是不得劲儿的很。”

    薛秦心里一怔,脸上的微笑僵住,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这并不是他之前想听的,之所以那么想听,是以为会从这公公口里听到有没有哪个帝都男子跟洛君月有过什么情窦初开,两小无猜的情愫故事。

    并将那人当做线索来调查,然而......薛秦心中一抹酸,转头看了看身边人。

    想要伸手去安慰,又怕遭到更深的记恨,毕竟刚刚还硬把她拉进了怀里。

    可那老公公在底下看着,视若无睹又不好,显得自己并没有多喜欢她,虽然本来也不喜欢,但传到皇帝耳朵里,那简直就是找死。

    半晌,薛秦微微动起两根手指想碰在洛君月玉袖上,并开口轻言试探道:“公,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我一直不是都这样嘛,驸马你和我相处了五个月又不是没见过皇姐使唤我,我啊,早就习惯了......不在意的,早就不在意......呜!”洛君月红着眼,强颜欢笑,可脑子想着那段不堪的记忆,她终究装不下去,只是说一个违心字眼儿都觉得恶心,都觉得身上传来被抽打的痛楚。

    “对不起驸马,失陪了魏公公。”洛君月勉强挤出的欢笑,终是被两三滴梨花雨给洗刷下去:“君月身体突感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额......不要紧”看着快速避去的那道倩影,薛秦起身想挽留,可想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而且这事赖他,根本不会想到魏公公会说这件事,更不会想到一个千金公主会活得那么不好。

    “驸马?是不是老奴这张贱嘴贱舌说得多了,惹公主不开心了?”魏公公连忙出了席,匆匆走到薛秦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薛秦回头瞥了这老公公一眼,一身儿近侍朝服,身材富态,白白胖胖的脸尽显和善,嘴角时常带着暖暖笑意。

    面相如此,可这心似乎不太老实。

    “无碍,许是听到过往心情不太好。”薛秦以同样的笑意回敬之,故作担心的说道:“只是见到君月这般伤心,我这心也有些心不在焉......”

    很没水平的一道逐客令,可魏公公最是有眼力见儿,连连开口回道:“那老奴就先告退了,驸马还是快去安抚公主的好。”

    “等等!”

    见那老公公刚要转身,薛秦随即叫住,从袖中掏出了一万两银票隐隐递过去,说实话,心疼肉痛!上辈子硬币都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可事关性命的那都不是小事,再说后府那还有两个库房的公主嫁妆,这辈子够花!

    魏公公见状连连摇手拒绝,挤眉弄眼道:“哎哟!驸马这是何意啊?老奴可不敢收您的这......”

    “收着收着!”

    二人你推我拦间,那银票被薛秦很快塞进了老公公手里,生怕一个没忍住就收回去,他虽然不是个貔貅,但这由俭入奢可真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流连盯了那银票几眼,薛秦很快进入状态,轻声冲那老公公说着以前戏剧社里排清宫戏的一词半句:“公公可别会错了意,这点儿敬意,是薛某为公主给的谢礼,这么些年若没公公照顾帮衬,难说有今日我俩这等姻缘。这陛下......日理万机也难以顾人,幸好,以后君月我就来照顾了,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这几句话可真真说到魏公公心坎儿里去了,连他都不禁佩服这薛驸马的为人处世,这要是那落魄四驸马,这一阵早露出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了,若是那家里首富的七驸马,此时怕是直接开口求事儿了。

    可这显贵财气的九驸马,讲的做的,那可真是滴水不漏,让人不接不应都难。

    “驸马说得是儿......哎哟!瞧老奴这龌龊心思,怎把驸马想成旁人了,该打!”说话间,魏公公揣起那万两银票,给了自己一嘴巴,随即躬身给薛秦回音:“不过啊......陛下如何日理万机,今日一见驸马这般怜爱公主呦,老奴无论如何也要告知陛下啊。”

    薛秦脸上露出微笑,好在这老公公不是个只贪财不办事的主儿,而且还是能听懂他话的老油条。

    “那就多谢公公了,我这还要去安慰公主,就不送你了。”

    “用不着儿,不过老奴倒有件事想请驸马应允......”

    “何事?”薛秦嘴上说着,心里一咯噔,不是还想要银子吧?这老贪货!

    魏公公眉眼一瞥,目光落在他位子上那盆一筷未动的鸡汤蒸白鱼上:“那半尾鲜红大鲤,老奴一筷未动,可否让老奴带回去享享这珍馐美味?”

    “可以,当然可以。”薛秦点点头。

    半晌,看着那连盆一块端走蒸白鱼的富态身影渐渐消失在目光里,薛秦皱了皱眉头,不忍直视的抽抽一下,颇有些心疼的回身呢喃道:“好家伙......半条鱼卖我一万两就算了,盆都没给我放过,贪死你个老不羞!”

    ......

    薄暮沉沉,帝都上下一片苍茫。

    重重宫闱之中,泛着金光的琉璃瓦失去了颜色,贝阙珠宫,雕栏玉砌却在隐隐黄昏下显得不落凡尘。

    还是那个偏殿,还是那个万年如一的装潢,唯独洛心桓挪了个窝,披着件龙纹大氅,端坐在一方黑金龙案后,审批着今日相府送过来的一摞摞奏章,有赈灾的、防水患的、平匪盗的、官员审查的,大熵皇朝三百七十二郡,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每一天被丞相府过滤后,再送到御前的加急奏章仍有百余件。

    可即便如此,林相也算得上是皇朝的肱骨重臣,老东西虽谨慎反战了点儿,可治起国来绝不含糊,哪地儿该什么时候修水坝,储灾粮,更换官员班子,比那老天爷何时收走谁家人命还准。

    也正是如此,还被国民称为了千古第一贤相。

    想到这里,被那些异族外邦紧咬牙根称为大熵第一暴君的洛心桓只得吃一口热了数遍的温燕窝,然后继续批阅奏章。

    为人可善,为君切不可善,国与国之间,只如那笼中狮虎,恶则饱腹,善则进肚,你可以为了对方吃草,对方未必会为了你食土。

    这也是洛心桓为君三十一年来,坎坎坷坷,在见证儿时玩伴率全族以死守国门中得到的警示。

    不,是悔恨!

    堪堪这时,偏殿的门开了,未听其声,先闻得一阵鸡汤鱼香。

    “撤下,燕窝拿去热热。”

    冷冷冽冽一句话功夫,洛心桓批完了一件奏章,放在一旁,翻看另一件仔细审阅。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魏公公已经把刚刚热好的那半尾鸡汤蒸白鱼放在食案上。

    “陛下,注意龙体啊。”魏公公小心翼翼的走到御前,温声提醒道。

    洛心桓抬起头,见到是满脸带笑的魏德林,便知他这一趟走得开心,估摸着没少捞好处,随即继续低下头审阅奏章。

    许久,批完了剩下的奏章放好后,方才重新抬起头,舒了舒有些硬僵的脖子,问道:“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领到了吗?”

    “没领到儿。”魏公公低头一笑,耳聪目明的走到身后,给眼前的陛下轻捶着肩背:“不过啊,老奴这千两黄金丢的不亏,看了一出驸马为公主做菜的好功夫,只是啊......这好手艺,老奴可是没福儿享。”

    “驸马还会做菜?”

    洛心桓冷冷冽冽的目光瞥在那一盆鸡汤白鱼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哎哟!瞧老奴这张嘴。”察觉到一丝端倪的魏公公立刻改口,道:“堂堂七尺男儿,荣贵地位,怎晓得厨子之艺?老奴说得是那条带子赤龙,驸马见那赤龙生猛,便在公主面前小试了牛刀,哎哟,那刀舞的哟,真是我大熵的好男儿,这要是战场杀敌,必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闻言,洛心桓嘴角轻微划出一丝弧度,冲那食案挑了挑眉眼:“把那鱼拿来,朕也瞧瞧驸马的刀工。”

    “喏。”

    魏公公允着,将那盆鸡汤白鱼捧来,在陛下目光落在上面之际,捧着一对金箸提前躬身守着。

    这鱼处理的确实干净,洛心桓看得赏心悦目,接过金箸,轻声又问:“魏德林你这身份在驸马心里也不高啊,这一条肥肚儿赤龙,竟是半分鱼籽都没给你?”

    “那时候驸马心坎儿里啊,只有公主,哪还有老奴的口儿,鱼籽都给公主补身子了。不过啊,若是驸马知道老奴这半尾赤龙是拿来给陛下吃的,那应该能分一半儿。”

    “合着朕的面子,就和月儿平分秋色对吗?”

    话是如此说,洛心桓另一边取下了今天随身戴的玉佩便赐予了魏德林,“你这一天清闲日子,朕倒也有些羡慕了,这个赏你,数日后月儿和驸马回宫的恩宴好好操持。”

    “喏!老奴谢陛下御赐随身玉佩。”

    “外面候着吧。”

    “喏......”

    魏公公弯身退出去后,洛心桓轻动了一箸那鱼肉。

    白脂般的嫩肉入口,鲜美软糯。

    是洛心桓十多年没有尝到过的美味,比那空有一身佳补皮囊的燕窝好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