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彼夜 >第七章 炎腾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原本阴森的地窖没了烛火的摇曳,显得更加寂静,整个空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

    地窖的天花板不知是怎么破出了一个洞,从中投下了一道没有温度的光斑,居高临下地打在了少年身前。

    “奥兰多……”

    少年跪倒在地上,喃喃着自家老爹的名字。现在有太多问题没能解决,包括洛奇的内心都是乱糟糟的:关于老爹身上的谜题一个接着一个,越来越多。对着那个哼着小曲来到自己的身边的却不见自己的老爹,少年现在有的只是陌生。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他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影”又是什么关系?

    种种问题困扰着少年,而种种证据却又影响着少年,甚至让洛奇不由地怀疑着自己的老爹:

    无论是房间中的密道、神秘的复活仪式和组织还是最后伴随着古怪小调的出现、贯穿苍白房间杀死人影的长矛以及和他出现一般突然的消失,哪怕到了最后都没与少年见面。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述说着一件事:少年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奥兰多异兽策划的。

    不不不不,老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呢!

    赶紧晃荡着脑袋,少年试图将自己这个滑稽可笑的想法移出脑袋,可偏偏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是那么有理有据。在自己变得更加纠结之前,少年连忙起身,将注意力放到了如何逃出这座阴沉沉的地牢。

    沉默了一会儿收拾下情绪,直到少年将注意力放到周围的环境上,洛奇才惊讶地发现同样存在于自己身上的异常:

    首先是视觉上的。在这几乎昏暗无光的地牢里,现在的洛奇只是借助了从天而降的一缕光线,就能轻易地分辨出了一切,包括地窖边缘的角落,将一切的色彩和细节全部纳入眼中,就像那些精灵一样。

    也包括了地上的那些余烬——那是被黑炎所焚烧过的温蒂老太太的尸骨,尽管失去了温度,但是还勉强维持着大半曾经的形状,记录着“少年”之前的一举一动。

    那一切都不是梦,曾经的温蒂老太太确实变成了一个怪物,并被自己身上的另一个“灵魂”所焚灭。

    少年无言地叹了一口气,在起身之后,浑身上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沉寂许久地发出欢心的苏醒声。

    只是简单地活动了下身体,那里面依旧是充满着令少年难以想象的活力,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在空气中打出令人惊惧的气爆声。得到自己梦寐已久的力量与活力、与那具病恹恹的身体告别,几乎已经完成了少年的大半梦想,剩下的就是怎么像老爹一样成为一名战士。

    本应该欢呼雀跃的心思却偃旗息鼓,少年孤独地站在原地,仍旧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现在?现在该干什么?

    就在少年不知所措之际,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在少年耳边响起。

    你还愣着干嘛?走啊!

    “你没死?”

    熟悉的声音、懒洋洋的腔调,让少年吃惊地喊了出来,随后倒退几步贴上了墙壁,紧张地左顾右盼。

    别看了,我又不在那里,晃的我眼睛疼——还有,你只要想着和我说话就行了,不用那么大声,看起来跟精神分裂一样。

    被劈头盖脸一阵说教的少年心虚地瞥了一眼四周,随后乖乖地闭上嘴,随后在心里对着那个神秘“人影”连连发问。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还在我的身体里?还有,精神分裂?那是什么?

    你的身体?

    只可惜那个“人影”并不想为他答疑解惑,大多数问题都被他以玩味的态度重复着少年的疑问结束,甚至开始自顾自地继续向着少年下达指令。

    上边没有路了,该低头看看了,小子,追上去!

    顺着“人影”的指示,洛奇低头看向地面,立马就发现了“人影”所让他看到的东西:在那缕从天而降的光线下,是两行脚印,踩过了燃烧后的余烬,在地窖的青石板上留下两行沾灰的脚印。

    特别清晰的脚印,显然不是不小心,而是在少年昏迷过去以后,有人来到了他的身旁,并故意沾染做出来的。仿佛是在指引着少年跟随,跟随着他一同向着黑暗走去,深入那不知名的地域。

    会是谁呢?

    少年的脑海里想到了老爹的声影,想到了当时他哼的小曲,也想到了那杆洞穿“人影”的长枪。

    会是老爹吗?

    在短暂的迟疑过后,洛奇却将目光转移到了头顶上的缺口。一但没有按照他说的做,“人影”便气急败坏在少年的脑海里叨叨起来。

    喂,你在干什么?你难道还打算上去不成?你不想去找到那家伙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

    少年甚至不愿搭理他,只是“人影”太过唠叨,才勉为其难地挤出答复。碧绿色的瞳孔倒映着上方缺口透露出的光芒。那是索托的月光?少年能感到其中的苍白和冰凉,就像索托近些天来的全黑天空一样。

    尽管二者之间足有四五米远,但少年还是义无反顾地将目光放在了上边,并迈出了第一步:

    新生的肌肉伴随着绷紧后,释放出了洛奇无法想象的力量,推动着少年拔地而起,凌空一跃三米多高。在空中的少年在感到引力失效的瞬间,甚至连时间也退散着离去,一瞬间被拉成了永恒。

    然则人力终归有限,半空中的少年奋力着挥舞手臂,迫切地想要勾到头顶上方的裂隙。在这种这时候哪怕是脑中那个一直嘀咕不停的声音也为之屏息凝神,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噗——哈哈哈哈哈!不是,你在干嘛?表演脸着地吗?你觉得靠你的小短腿就能跳出去吗?

    只可惜现在的少年没有力气与脑海里的“人影”拌嘴,落下来惊起了一地的灰烬,一想到这是黑炎燃烧后的灰烬,就止不住地咳嗽,只能回怼一句:闭嘴!

    言罢,洛奇也不顾脑海里传来的讥讽、苦口婆心的蜷缩以及看似好心的指引,继续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头顶、起跳,然后再摔下去。

    一次又一次地摔落,少年也学乖了

    你在干什么啊?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老老实实追着脚印去找那家伙?

    你闭嘴!

    少年的心情明显有些不好,再一次跳起,然后又是摔了下去。

    好……行吧行吧行吧!那你就一直摔吧!你真以为解开限制以后你就是超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你,老子不管了!

    少年也只是“哦”一声,继续开始了自己的跳跃。随着洛奇一一步步踏出,他浑身的肌肉也绷至极限后放开,巨大的力道推动着少年一跃登天,这一次跳跃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出色,可似乎无论他怎么努力,这裂口却始终遥不可及。

    只差一点,却像隔着天壑。

    就在少年心灰意冷将手放下的时候,熟悉的热流在身体中崩腾,沿着血络经脉从掌心喷涌而出!

    “砰!”

    向下喷射的黑炎为少年缓缓下落的身形带来了巨大的推进力,在轰然一声撞碎声之后,少年带着大半的碎砾砖瓦冲出了地窖,直到重力重新将他捕获才滑稽地刷在了地上。

    少年的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冲破地窖穹顶时所被隔离出来的伤口,但是少年却没有顾忌自己的疼痛,爬起身来四顾着苍凉的索托。

    如果不是远处的钟楼高塔,少年甚至难以想象自己回到了索托。入目的只有废墟、废墟,以及废墟,就仿佛经历了什么天灾一般——少年顺势将目光汇聚到海岸线那边巨大且丑陋的丘陵上,突兀在海中出现的丘陵理应能解释一切。

    还没等他思索着如何将二者关联在一切,就感受到了脑海里的一阵不平静。

    不要靠近……

    听到脑海内“人影”虚弱的呻吟,洛奇为之一愣,很难想象刚刚还怼天怼地的“人影”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也正是这一愣神,让少年错过了询问“人影”的机会,等到洛奇想问个明白的时候,再怎么呼喊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独像是独留着少年一个人坐在废墟之上茫然地打量世界。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少年喃喃自语,一边感受着“人影”所说的、解除限制的身体。虽然不知道所谓的限制是什么?但这身体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恢复力都超乎少年想象的强大,从少年摔下来到发愣也不过短短片刻,这些伤口就已经大多结痂,说不定再晚一会儿都看不见伤口了。

    先回家吧?

    少年模仿着“人影”在心中为自己答疑解惑,随后叹了一口气,看行远处仍旧屹立在废墟之中的钟楼。远远看过去,似乎那儿受到了神明的庇护一样,还算完好。

    只不过在少年刚动身的时候,身边的废墟中却传出了奇怪的声响。

    “谁!?”

    回应他的是废墟中起来的身影,熟悉的打扮熟悉的背影,可却不是熟悉的人,或者说是不熟悉的亡灵。在这具尸体死后,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腐朽的尸体,他们的身上还挂着没有腐烂的尸块,偶尔露出惨白的骸骨,散发着呛鼻的恶臭。

    少年一边稳住了自己急不可耐想要后退的双腿,一边死死盯着眼前的骷髅出声劝慰自己,“洛奇,稳住,洛奇你可以的。”

    随着亡灵转身,少年也认出了这具介乎于腐尸与骷髅之间的怪物,那是附近的帮工,每逢人家修建的时候都会叫上他一起。

    伴随着那具尸骸佝偻地向自己走过来,少年的呼吸也在一次次中加重。就是现在!趁着尸骸的身形出现了巨大的破绽,少年一个箭步正要向前踹去,突如其来的一道圣光毫无保留地轰击在少年身前,将不死的亡灵净化成灰烬,徒留下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

    循光望去,是保持着一手高举一手抱书或持锤的数个铁罐头,在他们高举过头的手上正闪耀着与刚才一样的光辉。

    随后就是金属与金属撞击的脚步声,他们齐齐来到洛奇身边,他们身上、手上的光芒似乎驱散了空气中无所不在的苍白,令人为之耳目一新。

    还没等少年细品这些变化,那些罐头人就上前搀扶着少年“瘦弱”的身躯,挥动手中的圣徽为他做起祷告。温暖的光团从那金属片上传出,然后聚拢来到少年体内。

    温暖而圣洁光辉,舒服得差点没让少年呻吟。

    啊——

    当奇怪的声响

    “不是我!”

    “小家伙,你没事吧?他是不是在死雾中活动太久了?”

    “他还好吧?怎么没有说话,得赶快把他待到教堂那边!”

    “——等等,你是洛奇?”

    在这群人讨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终于有人认出了少年。随着他将头上的钢盔摘下,露出了一张疲惫的脸。见到他,少年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叫道,“林文叔?!”

    这是索托年纪最小的守夜人,也是和洛奇玩得最好的守夜人。

    “林文你认识?”

    “嗯,他是奥兰多家的小家伙,洛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奥兰多呢?他去哪里了?”

    那个家伙是你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圣光温暖,“人影”也在少年的心中活跃起来,尤其是现在,近乎是在少年脑内蹦跶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是啊……”少年在习惯性地点头后注意到了林文叔狐疑的目光后,才发觉现在正是林文叔问着自己,而且自己也没必要回答那个讨厌“人影”的问题,连忙改口,“林文叔,我爹……我爹没回来吗?”

    少年踌躇着,不敢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告诉林文叔。他在心中不断地欺骗自己没有见到奥兰多,好将谎言说得自然一点。

    “回来?他昨天晚上没回钟楼值班?他去干嘛了?”眼看着林文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少年就越发地哆嗦。

    这是少年第一次见到林文叔发这么大的火,这会儿他又开始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坦白一切。

    可现在这会儿哪容得他慢慢思索这件事的利弊?同一时间,他不仅要面对林文叔的责问,还有忍受脑海里那“人影”对奥兰多的叫骂声,异样的烦躁在他心底里腾起,并在不断累积。

    奥兰多是吧?你大爷的奥兰多!等我找到你一定就……

    “你先闭嘴!”

    两种声音叠加在一切成了最为纯粹的噪声,仿佛要钻进少年的头颅一样不断搅乱少年的心思,当少年的注意力越难以集中,心头的躁郁感就越盛,怒气在低头看不见的脸上慢慢绽开。

    最终,洛奇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话,无论是林文还是其他人,包括了脑海里一直絮絮叨叨的“人影”。少年看着林文脸上的铁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只手慌乱地不知道安放在哪里,只能把自己的双手互相掐得死死的。

    “呃……林文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林文,先把洛奇带回教区吧。”另一个人高举手中的圣徽,在面甲下瓮声瓮气地劝道,在圣光的照耀下,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逐渐将它们包围的不死生物,“诸位,我想我们有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