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彼夜 >第五章 火舞
    黑色的痕迹就像无名无形的画笔,在这片空间中一一显现,而原本规整的空间也因此变得扭曲起来。六个画面中的每一位温蒂太太都在扭曲——或者说她原本就是扭曲的。

    少年的身体自顾自地向着老太太深处手,就像阔别了经年累月后的情人一样,邀请跳起回归的舞蹈。然而从少年的视角上看过去,就能发现一缕缕黑色的火焰从指尖冒出来,浓郁如同深渊一般吸纳着每一个直视的灵魂。

    你要干什么!

    不好的预感在少年心中浮现,他急忙大声质问着自己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可此刻的他就像溺水的人儿一样,发不出任何响声,声音远在传递出来之前就已经消弭了。就像窒息一样,却要比溺水更加缓慢且隐秘。

    空间在变化、扭曲,甚至连少年的视野都如此。在他的视线中,透过层层叠叠扭曲的、黑色的痕迹,原本苍老且诡异的温蒂老太太,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娇羞的少女,犹豫不决地向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少年”手中的黑色火焰更加汹涌。

    莫名的心悸感令少年开始不管不顾地向前方撞去,他依稀记得这件小屋子是有门的。在四下扫视之中,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那原本隐匿起来的门扉。

    一下……!

    两下……!

    轰!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少年终于在这片空间变得更加扭曲之前,闯出了这片空间。在拜托了萦绕于周身的扭曲感后,少年闯入了一个白色的空间。巨大书墙立在两侧,而少年的正对面,墙上显现出如同小黑屋里的那样,又是少年身体所看到的景象。

    不过这一次,它又恢复了正常,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着温蒂太太崎岖且巨大的身体,在这之前因为害羞而伸出的手则如一直巨爪。同样改变的还有“少年”指尖的黑色火焰,它开始不受控制地窜出来,将那故作娇羞的老妪狠狠地吓了一跳,眼中的“温柔”眨眼而逝,癫狂重新浮上了她的眼眸。

    伸出来的巨爪顺势挥舞,而“少年”则挥出黑炎的同时顺势向后退去,同时苍白的空间里那个声音洪钟大吕:“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动吗?”

    巨爪来袭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个灵魂下,狼狈地向后退去;听着老太太暴怒如同兽吠般的怒吼,分辨不出她是再喊爱德华还是洛奇。

    “你看看,你要别乱动,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狼狈的!”

    一听这话,少年原本还有些心虚,可随即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谁跟你是我们啊!

    不过恼怒归恼怒,惊叹归惊叹。那绝大的骨爪配合上与身形不符的敏捷,有那么好几次都快要擦着洛奇的身体了,就连少年都忍不住闭上眼睛。但每一次总是被另一个灵魂操控着少年的身体躲避开来,手中的黑炎每每能凭空生出一份力来。

    照这么看来,那个灵魂确实不是爱德华,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被复生的灵魂夺舍——不过他到底是谁?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少年怎么可能会对那个陌生的灵魂示好?对一个抢了自己身体的灵魂示好?

    同样,那个陌生的灵魂也是如此。

    “呵,”一声冷笑之后,少年看着自己一个纵身,视线天翻地覆之后瞬间于老太太拉开了距离,“那你来?加油。”

    虽是询问,但随着这句话落下,少年的周身又在不断变化,苍白的空间换回了昏黄的地下洞窟,腥风席卷了他的整个鼻腔,让他在回到身体的一瞬间呛了出来。而那句加油,也显得干巴巴的,没有丝毫诚心在那里。

    但现实可不会给洛奇抱怨的空档!在掌握身体以后,面前这个曾经是一个老人的怪物所发出的怒吼与鬼叫清晰可辩,果不其然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只不过每一次都像是一个诅咒。

    “咦?”

    面对着再次来袭的巨爪,少年回想着自己所看到的,在挥挥手没能带出一点黑色的炎气之后,只能慌不择路地向后跳去。然而就是这一跳,让少年感觉满满地活力,前所未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冒出。致使少年在多考攻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发出了惊呼。

    白痴,下一次攻击要来了!

    “哦哦哦哦哦,”像个公鸡一般连连点头后,洛奇果断向后闪避。只不过本来就慢上了半拍,这会儿彻彻底底地被巨爪扫到,飞了出去,砸在了一边的墙上,落下的砾砾砖石将少年彻底掩埋。

    “洛——奇——”

    还没等少年昏迷过去,那凄厉的叫喊声再一次响起,讨厌程度堪比老爹的深夜鼾声。虽然那些砖头砂砾几乎个个都有两三个拳头加起来那么大,砸在身上也挺疼的,但就算分量最足的那一块握在少年手中依然像泡沫那样轻盈、甚至用力就碎。

    这是一种名为健康的特质,回到了少年的身上。不但如此。只要他静下心来感受,就能发现另一股活跃在自己身体内的热流,当洛奇尝试着用意识去驾驭这股热流的时候,黑色的火焰从他体表冒出,将身上的砖石、碎砾分解。

    咦?

    来不及去理会身体中另一个灵魂的疑问,少年沉溺在巨大的力量与威能不可测的黑炎之中——身体上的每一处黑炎燃烧中,似乎都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着少年的身体。在躲开了了来袭的骨爪以后,少年高举着手中汇聚的黑炎,然后被宽大斗篷下的另一支骨爪扫到了另一面墙上。

    还没等少年再一次将自己从跌落的碎石瓦砾中拔出身来,温蒂佬太太披着宽大的斗篷,两只巨大的骨爪一齐在地上用力,庞大的身躯一跃登天,向着少年泰山压顶。

    在惊鸿一瞥中,少年看到了拿在巨大的斗篷下的……数十个骷髅头堆叠在一起组成了庞大且畸形的身躯,而黑压压的影子已经投射在了少年的上方。

    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连忙模仿着另一个灵魂的操作,意念驾驭身体里奔腾的热流,集中于掌心喷发而出。黑色的火焰成锥形射出,少年希望借由其强大的推进力躲开温蒂老太太的攻击。

    然而黑色的火焰只是喷了两三下,就哑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相对的,游荡在身体中的热流也消失不见了。

    让我来!

    远在少年惊慌失措之前,少年的耳边响起了另一个灵魂的话语。紧接着如同之前那样,少年的灵魂被挤了出去。只不过这次少年直接来到了那件苍白的巨大房间之中,在他背后是已经贴上了封条的小房间。

    他看见“自己”用力一撑,就地翻滚了出来,尽管在苍白房间的视角是天旋地转的,但在看到“自己”与从天而降的巨爪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由地为另一个灵魂暗道一声好!

    可接下来的战斗就有些超出洛奇的观赏范围了,另一个“自己”用着少年充满力量的身体不断折返腾闪,整个视角也是天旋地转不断变幻,很快就没了观赏性。

    先不说洛奇连怎么夺回身体控制权都不知道,即使夺回来了,少年也不得不承认还是另一个灵魂在操控自己身体时候比较厉害。

    奇怪,他为什么不用那个……?

    在敏锐地注意到另一个灵魂没有再次使用那漆黑的火焰之后,少年本能地回头看去,身后的门扉紧闭,甚至还上了锁。一回头,凌乱的视觉依然让少年头晕目眩,无奈的他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这件苍白房间的其他部位——那些书架上。

    “洛——奇——!洛——奇——!”

    “烦死了!”

    再一次地闪过巨爪的挥舞,“洛奇”又是一个翻滚,躲开了这次的横扫。尽管身形足够灵活,也架不住巨爪攻击范围之大,一步一步将“少年”的活动空间逼迫至墙角;而偶尔冲上去的攻击,对于这黑色斗篷下的庞然大物来说,也是不疼不痒。

    眼看着自己即将被逼退至墙角,“洛奇”选择了矮身从温蒂老太太的身下滑过。当黑色的斗篷被“少年”随手带过的时候,那斗篷下庞大的身躯也显露出了真身:

    数个骸骨被固定着、组成了老人的身体。每一个头骨都大相径庭,有的甚至还裹覆着生前的皮囊,看起来恶心又丑陋。几只枯骨之手从骷髅与骷髅之间伸了出来不,将它们抱住,又好像原本就黏在了上边。最耀目的是那两只巨大的骨爪,它们是被一只只骨手所托着,共同构建了巨大的爪镰。

    在黑色的斗篷离去的时候,那充满怨恨的叫声从“老太太”身上的每一个头骨的口中冒出,它们异口同声地嘶喊着,“洛——奇——!洛——奇——!”

    听够了它的咆哮的“洛奇”将手中黑色的匹练一横,将密室四周的油灯卷在了上边。随着油灯颠倒,其中的灯油泼洒而出。当第一缕火光出现在了黑色的布匹上时,它已经被“少年”舞成了钻头,在不断旋转中瞬间化作了一团火龙,被少年毫不犹豫地重新披回了“老太太”身上。

    “啊——洛——奇——”

    这点火焰显然在那堆白骨面前不够看,它愤怒地将火海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继续用几十甚至上百的头颅不同语调地呼喊着“少年”的名字,当然如果那个灵魂真的也叫洛奇的话。

    眼见这样还不死,在微微一皱眉之后,“洛奇”轻打响指,随着清脆的声音在之间绽放,一股美丽的黑色蓓蕾出现在之间。黑色的火焰与赤红的火焰接触,一瞬间将后者感染。

    当赤红的火焰一并转变成黑色的火焰时候,那一成不变的“洛奇”、“洛奇”,终于变成了无数凄厉的嚎叫。在无数个头颅、无数张嘴异口同声的哀嚎中,黑色的火焰先是将整个怪物压在地面,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分解着这堆白骨。

    这样的痛苦既是亡灵都会为之胆颤,更不要说是在白骨的包围下,尚且还保留着人形的温蒂老太太。那庞大的身躯带着黑色的火焰挣扎着,巨大的骨爪来势汹汹、去势不减地向着“少年”袭来。

    但见“洛奇”不慌不忙挥舞着被温蒂撕成两半的斗篷,闭上双眼沉下心去操控脱缰的野马,当内外的黑色火焰达到了一种平衡,几近静态的黑炎将“少年”手中的布匹塑成了两把大剑——轻飘飘、但在锋利上无匹的大剑。在与骨爪的接连碰撞中,在那些骨头上斩出道道沟壑,而自己也随之变得破烂不堪。

    即使是这样,它们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临死前的一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在火焰之顶,那张老人的面孔写着不解与不甘,但其神情向往着解脱与释怀。

    不过远在她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之前,“少年”一抖手中的布匹,洒向空中化为了漫天火雨去净化那超出异常的怪物,然后一脚踩在了那肮脏的脸上。他低声似乎在述说着什么。又像是在低声咒骂,或许只是到嗓子眼又退了回来,或许是在心中说的那样。

    素白的骨头翻滚在黑色的火焰中,先是染上了同样的颜色,而后一点点地扭曲、最后被分解,或者悦动的一部分。在黑炎越来越旺盛的当口,“少年”却盘腿坐了下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悠扬地一次次呼吸。

    再次睁开眼睛后,那个不属于少年的灵魂也来到了那座苍白的空间中,他睁开眼睛前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么说道,“那么,洛奇,现在该让我们来谈一……你在干什么?”

    在那白色的房间里,那个只有十岁的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空间中央的沙发上,背靠着枕头,一只脚无力地挂挂下来。边上的书架已经被洗劫过了一遍,整齐划一的书脊变得坑坑洼洼——与之相对的,是少年身边是好几垒堆得老高的书堆。

    虽说是在看书,但少年嘴上和手上可没有闲着:他不断地从沙发边上捞起什么塞进嘴里,尽管被书挡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还是发出了响亮的、标志性的咔嚓咔嚓声。

    在听到了另一个灵魂的说话,少年才悠悠地起身,不过显然还没从知识的海洋中回过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