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朱以海陷入沉思。
想要从一无所有，建立属于自己的班底，情报工作乃重中之重。
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比的就是信息差。
当你知道的越多，拥有的视角越多，可以建立的连接就越多，进行预测的能力就越强。
忽然想到了一点，朱以海问陈文豹：“工部冯大任的事，你如何知道的？”
这事不应该传这么快，莫非冯大任主动把消息散出去想搞事？
陈文豹看了朱以海一眼，笑道：“殿下放心，此事只有卑职一人知晓，说来也巧，卑职当初调查冯大任，本想敲上一笔，恰好在长安街偶遇殿下王驾，亲眼目睹了一切。”
“你也有这爱好？”朱以海惊讶。
陈文豹笑了：“巧了，锦衣卫有类似副业。”
“哦？”
二人开始交流心得。
绑票敲诈，是锦衣卫的传统副业之一。
陈文豹从南京北镇抚司一上任，就开始琢磨发财路子。
驻守留都的南京锦衣卫，平时没什么事，主要负责侦查江南情况，尤其是那些豪绅大户。
越是临近乱世，有钱人就成了朝廷监管的目标。
为此，陈文豹搞了一个花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应天府各大富户的地址、家庭环境，人际关系，还列了一个应天财富榜。
每当接到案子，陈文豹都会奇思妙想，主动把案件和附近的富户联系起来，然后上门抓人，扔进诏狱关几天，不管有没有罪，让家人拿赎金来才放人。
能让锦衣卫接到案子，肯定不是简单小案子，这里的操作空间就多了。
老百姓最怕遇到官司，有钱人更怕，特别是锦衣卫经手的案子，狗大户们明知这帮人是在绑票敲诈，只能捏着捏着鼻子送钱。
这种事听起来都觉得缺德，可陈文豹一干就是好几年，非但没事，甚至把名声给打响了！
出人意料的是，应天府的富户们事后不仅不怪陈文豹，反而夸奖他，说陈千户是一个讲诚信的人。
诏狱那种地方的恶劣程度，刑法之严酷，懂的都懂。
但这些富户被绑票进去后，屁事没有，身上连块疤都没有！
陈文豹虽然绑票，却从不虐待人质，而且钱到放人，从不撕票。
有时候狗大户们真遇到官司，还会找锦衣卫疏通一下。
和陈文豹打过交道的人质家属也不禁感叹：收钱就放人，陈千户人品贵重，南京北镇抚司都是好人！
陈文豹能力强资历高，却从不欺负同僚后辈，人缘很好，还经常给上面的领导们送礼，给下属们发奖金。
最重要的是，陈文豹和他的手下，从来不惹普通百姓，只和富户们“谈合作”，因而在中下层群众中很有口碑，群众关系良好。
半个月前，陈文豹准备在离职前干最后一单，于是找上了紫禁城包工头冯大任。
冯大任是官，还是个部级领导，又有南京勋贵当背景，原本是不会动他的，只怪朝廷废除了北镇抚司，陈文豹一心报复想多弄点。
结果，跟了一早上的单子，被朱以海给截胡了！
陈文豹大怒，开始跟踪朱以海，想来个黑吃黑。
没想到跟踪几天，发现甚多。
这哪是混吃等死的藩王？分明就是人精，所有的事都是有目的性的，很可能有造反意向！
特别是老道算命那日，言说朱以海有帝王之相，还跪下磕头。
陈文豹越听越奇，最后他去追踪那老道，结果跟在后面追了一天一夜，愣是没追到！
他这才意识到，那老道是真不简单！
回过头一想，恐怕鲁王将来或许真有机会荣登大宝......
自那后，陈文豹继续跟踪朱以海，前两日在兵部衙门前又看了一场好戏。
陈文豹再度拜倒，高呼道：“卑职见鲁王殿下有大魄力，又是天潢贵胄，将来大有可为，遂诚心追随，请殿下允准！”
“大兄弟眼光很毒嘛！”王相一旁打趣道。
朱以海目光炯炯，将他扶起，正色道：“你既信任孤，主动来投，孤岂能拒之门外？”
陈文豹大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急于表现，又道：“卑职还有些朝中大员的秘事，全部说与殿下听。”
“不急。”
朱以海摆手，问道：“锦衣卫到底有多少人？”
“目前南京锦衣卫重整新编，共有十四个所，一个所满编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总数大概一万五千人，新任指挥使叫冯可宗，是个草包。”
陈文豹笑了笑：“这些锦衣卫，大多是从南京京营内调入充人数的，无战力可言。”
朱以海目光一亮：“那如你这般的缇骑有多少？”
陈文豹恭声说道：“北镇抚司有不成文的规定，“缇骑”人数不得超过六百人，卑职的手下现有百余人，愿全部交予殿下！”
南京北镇抚司的缇骑差不多四百余人，毕竟给皇帝护卫也是金饭碗，不是所有人都有魄力出来冒险。
能从皇帝那跳槽到藩王这当差，完全是看在老领导的魅力上。
朱以海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暴雨，心思一转，开口说道：“他们曾是天子亲军，想来不会诚心投效孤吧？”
“殿下还是不信任卑职？”
陈文豹的声音中带着沙哑，锐气与沉稳并存：“殿下是看马士英不爽吗？卑职今夜就去将他做了，权当是投名状！”
说着转身就走。
这么狠吗？心中暗吸了口冷气，朱以海忙道：“大可不必......”
陈文豹步履从容，在门口停下，神情恢复了平和沉静。
他沉声道：“大明所有的卫所官职都是父子世代承袭，锦衣卫里的官更是仗着祖上功勋升迁，他们自然忠于皇帝，但咱们缇骑却不同！”
“缇骑是从民间挑选，个个资质上佳，身怀绝技，但他们想晋升往上爬，很难！”
陈文豹说话简洁而有条理，寥寥几句话间，便将内中矛盾说的一清二楚，清晰明了。
原来是晋升通道堵了，难怪......
这年头，老婆不好找，老板还是好找的，只要本事大，换一个老板就是！
“孤今日做出承诺！”
朱以海上前握住陈文豹的手，面色严肃道：“汝不负孤，孤绝不负汝！”
谁还不希望有个神仙队友呢？
他的话字字有力，陈文豹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有泪，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快快请起！”
接着，便是一副明君遇贤臣的美好画面。
当然，朱以海也清楚，如果自己将来当不了皇帝，那陈文豹必然第一个跑路。
谁都不是小孩子，画大饼这种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过画大饼也是门技术活，有的人画得不仅大，还圆，很有诱惑力，让人吃的津津有味，一吃就是一辈子！
二人客套几句，陈文豹忽然道：“殿下，您现在有没有看得不爽的人，卑职等会就把他做掉！”
他态度坚决，眼中杀气难掩。
“杀人的事先不急。”
朱以海道：“现在锦衣卫这个身份不能用了，你本事大，又不能时时呆在孤身边，那样太屈才了......”
陈文豹认真地听，期待鲁王给自己安排任务。
“既然你这么爱杀人，孤便建立一个组织由你掌管，也好在外运作，收集情报，你觉得如何？”
陈文豹眼睛一亮：“组织名字叫什么？”
朱以海想了想，道：“杀了么组织。”
“......”
“殿下，您觉得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孤觉得挺好。”
朱以海认真道：“你看啊，咱们这个杀了么组织，表面上主营在线接单、即时配送刺杀，和情报刺探供应链等业务。”
陈文豹点点头，仔细倾听。
“实际上咱们杀了么组织，仍秉持着锦衣卫的宗旨，以监察百官、巡查缉捕为使命，致力于维护朝廷纲纪，推动大明官场的文明进程......”
“陈文豹，你懂孤的意思吗？”
听说新组织可以继续监察百官，陈文豹有点上头。
迎着朱以海殷殷期盼的目光，他神色坚定道：“卑职定然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