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叫起来:“嘿哟,老弟呀,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杭世凯挥手:“老谷大哥稍安勿躁,我要说的是时限问题,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看得十分清楚,你呀,你在想怎样拖延时间,等到大家迷糊打盹,精神不振的时候,那是就好打其他的主意,对不起,请你打消念头,必须有一个时间限定。”
老谷说:“嗯,李老弟他说的也是有道理,凡事时间地点都得有个眉目,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对不对。”
田组长说:“就不要为难人家了,老天爷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邢毅缓缓摇头:“确实你这是步步紧逼,你让我怎么说呢?我要是能够说出准确时间,那我不就成了神仙了吗,那我和你赌起来,你还会有胜算?”
“没有时间限定,到天亮不见动静,你又要说到中午,中午还是没有动静,那你又要说等到晚上,这样由你来做主,我们都按照你的指挥棒转,那叫什么事?老谷哥家能有多少粮食供大家享用?”
老谷笑道:“没关系,多吃几顿饭不碍事的。”
“那要是折腾几天呢?”
邢毅说:“不可能的,天一亮我就要走,有好多事要去办。”
老谷说:“那就定在天亮之前?”
杭世凯摇头:“天亮之前,还有七八个小时,谁能等得了?”
老谷说:“这样好了,就按下半夜两点的时间可能都能接受。”
杭世凯说:“既然乔老哥这样说,那我也没有意见了,不过也不能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两点晚了,提前一个小时,就定下半夜一点,到那个时候一过,那石桥和房子还在那儿坚强地挺立,那你就算输定。”
邢毅眼睛发直,表情呆板,一言不发,这被认为是默许。
杭世凯手一挥说:“搞定。”
雨下来了,越下越大,屋檐水哗哗响。
老谷检查窗户门框,仔细听外面的风声,感觉屋瓦被风吹移位的危险,就拿着手电筒上了二楼。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老谷下了梯子,自言自语道:“过完年才请人来翻盖了屋面,这回接受考验了。”
田组长接茬说:“你这房子我们清楚,那椽皮都比一般人家的厚一分,扎实得很,不会有问题。”
“这回又换了十七块椽皮,这还不说,买新瓦片连运费就花了三千。”
邢毅道:“大家都听得出来,风并不大,是雨大,这一阵,降雨量已经超过五十毫米了。”
杭世凯哼哼:“这个时候,还卖弄,你懂得多吗?没用。”
他有些吃不住劲,不时走到门后,侧耳细听,背对邢毅,双手合十,朝着外面作揖呢。
邢毅表面上倒是很镇静,内心却无比紧张,想着会不会有意外,这个意外是什么?是洪峰一路折腾,势头逐渐减弱?是洪水退下,然后……那样的话,他就输了,两百块钱没了,还有那戴了几年的手表,将会失去……不过又一想,但这有什么呢?尹天顺家的房子保住了,大桥安然无恙了,与此相比,哪头大呀?
老谷爱人和女儿,尹天顺的妻子儿女进去睡了,堂屋里就剩几个大男人,杭世凯吆喝着,坚持住,不能睡。
老谷脑袋忽而偏左,忽而偏右,就想找地方靠,靠在了杭世凯背上。
杭世凯自己也不停地打呵欠,不过为了胜利,还是坚持着,不停地抽烟,烟没了就朝组长伸手,而他观看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从半小时到十分钟,最后临近下半夜一点时,几乎一分钟就看一次。
限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杭世凯站起来,摇动双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表,示意让大家看表里面的指针,时针分针都并到一点,秒针也在滴滴答答靠近。
大家仄耳细听,除了哗哗的雨声之外,还听到了一阵呜呜声,迅速地由远而近,就像千百头牛拥挤着一路奔跑,擦着村子边上呼啸而过。
屋里人个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个个呆若木鸡。几分钟过去,田组长和老谷带上雨具和手电筒一起出去,片刻时间就回来了,老谷抢在前头,看着屋里的人,眼珠子闪着光,水淋淋的胡子颤抖着:“桥,没了,房子,也垮了……”
杭世凯勾着脑袋,刚才外面的怪声他听到了,老谷的话作了证实,可是他还不相信,找到他的红伞,撑开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雨,跑了出去。
等到天蒙蒙亮,村里人都去河边看,两间房子剩下一半,那一半被水冲走了,再去看那大石桥,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两头半截露出水面的桥墩,差不多与地面平齐的河面上,浑浊的波浪裹挟着不少杂物,翻滚着,咆哮着,朝下游奔涌而去,一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老天!”
“我的妈!”
尹天顺夫妇俩也来了,女人看着半边房子,脸青面黑,双膝弯曲,欲哭无泪,男人脚步重重来到邢毅跟前,不开口,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
这个动作让邢毅感到不安,赶紧弯腰双手用力把他扶起。
尹天顺带着哭腔道:“真不知该要怎么感谢你,大恩人,是你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呀。”
邢毅说:“快别说这些了,快去安慰你爱人,房子可以重建,人的生命只有一回,只要一家人都没事就好了。”
十几位村民围上来,伸出来几双手,轮流拉住邢毅的手摇晃。
“你太神了,你太了不起了……”
“是哟,要不是你,我们小河湾村今天可就要出大事了……”
大家围着邢毅说了感谢的话,有人想起打赌的事:“杭世凯呢?他打的赌呢?”
老谷拉长脖子高声喊:“杭世凯,这回轮到你了,你输了,快来磕头呀,从我们这里开始。”
“还有一千块钱,赶紧去拿来,当着大家的面奉送给人家。”
“杭老弟!”
“小杭!”
“杭世凯!”
房前屋后找了个遍,人影子都没有。
尹天顺想起了什么,说:“他说了这回来找舅舅拿钱,现在会不会就在那里?”
老谷说:“我去看看。”
老谷去了一阵,急匆匆回来了。
田组长忙问:“见到人啦?”
老谷回答:“见到他舅舅了,说从昨天下午见过一面,到今早,就没再来。”
“说没说他外甥与人家打赌输的一千块钱,要先从他这里拿出来?”
“说了,人家态度很明,没钱,还说了,你们在那边开玩笑,我又不在场,我咋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这回好了,人家要骂我们小河湾村的人说话不算,不叫人。”
“什么小河湾村的人,他本来就不是。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