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我家丞相是座山 >第七章:风起天阑,白衣临安7
    长长的亭廊下面,两个太监正搓着胳膊跺着脚守夜,上方挂着欲灭不灭的惨白灯笼,被风吹得疯狂的晃动,也带动着人影各种扭曲,像是地狱里狰狞的厉鬼即将要爬出来择人吞噬。

    “见鬼的天。”其中一个太监抱怨道。他本来是浣衣局的,临时被调到了乾清宫,还以为是个美差,终于能入了权贵乃至天子的眼,没想到……

    另一个太监斜看他一眼,漠然道:“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这可是圣上的地儿,嘴巴悠着点儿,小李公公。”

    李彦暗自撇嘴,心里冷笑,圣上?不过一个死的晚些的傀儡而已,还没登基呢!更何况那尊杀神都弄死了那么多皇子妃嫔,甚至说不准先帝也是被他弄死的,还怕弄死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闫松海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他已经在宫里待了十载,能活的这么久,就是因为嘴巴严实,只希望……这次他的寡言识趣能为他挣得一命。

    “丞……相!”身边人骤然出声。第一个音近乎破碎的从李彦嘴里传出来,轻的随时能被风吹走,第二个音节却直接接近破音了,声音高的冲破天际。

    闫松海反应极快的跪了下去,不再搭理那个蠢货,毕恭毕敬的喊道:“丞相。”

    一片素白堪雪的衣袍从膝前飘过,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甚至能看到衣角边缘颜色很深,明显是湿了。

    云非没搭理两人,径自走到那扇雕龙画风的沉重的朱红檀木大门前,伸手推开了门。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给屋里送去了一点雪光。

    屋里很暗,纵使一丝光亮也无,云非也看到了缩在床角的那一团黑影。黑影明显是听到了动静,本就在发抖的身体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云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肆虐的风刀子一般剐过他的皮肤衣袍,飞到屋子里吹得帷幔来回晃,墙壁上挂着的字画也哗哗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云非才关上门,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黑影抖得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散架,甚至还能听到压抑极深的宛若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云非皱了皱眉,心知他是被吓疯了。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处理得手忙脚乱,心力憔悴,着实没时间来关注一个啥都不懂只会哭的孩子。现在看到他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苏沐泽这般恐惧,他的原因占了九成。

    再过两个时辰,苏沐泽就会没有任何准备的被他推到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想必心里是极为恐惧不安的

    “陛……嗯~”腹部骤然传来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不少。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深深没入体内只剩手柄的匕首,眉尖挑了挑,又看向不知何时又缩了回去的幼帝。

    苏沐泽低低的呜咽,透明的液体爬满了整张脸,却倔强的看着他,纵然明明恐惧的几近昏厥,“你……你杀了……母妃父皇……”

    云非看了他一会儿,苏沐泽紧紧咬紧下唇,强撑着跟他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云非才拔出匕首,随手把匕首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按住伤口,却于事无补,血依旧很快的就渗透了重重衣服晕开大片的鲜艳。

    “一把匕首还杀不了我。”云非冷冷清清的声音听在苏沐泽耳里,跟阎王摧魂差不多。

    “这上面……你应该没有抹毒药吧。”云非瞧着他空茫一片的神情,用如冬雪一般清冷的声音阐述道,“这些东西都杀不了我,杀我需要其他的方法。”

    苏沐泽暗地里抓紧了衣袖,衣袖烂了也不知道,对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耳朵里,感觉像是爬进了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耳朵向下,缓慢的缠绕了整颗心脏。

    “你有没有想过,我死在这儿,我那些党羽会不会放过你?陛下的这种做法真的很蠢。”不得不说这小皇帝捅的很用力,鲜血一股股的往外涌出,手间一片滑腻,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脸色惨白中通着一股灰色,头也开始一阵阵的发晕。

    “杀人不容易,杀人且除根更加不易,更何况还要让自己全身而退,陛下这次心急了。”云非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苏沐泽,缓缓说道。他看见苏沐泽眼里的后悔与仇恨,恐惧与斗志,眼里飞快的闪过些异样光彩。

    “明日早朝,还望陛下莫要误了时辰。微臣告退。”云非抬手行了君臣之礼,转身离去。

    苏沐泽看着对方甩袖离去,檀木门再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带走了光亮,屋子里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沐泽暗自咬紧了牙,黑暗的屋子里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分外明亮。

    李彦没胆子呆在这儿,谁知道那瘟神进去是干嘛的,为了自己的命着想,早都溜出了盘龙殿,是以云非出来时并没有看见他。倒是闫松海在,见他受了伤,控制住发抖的声音,问道:“丞相,可要奴才去请太医?”

    云非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下闫松海。数九寒天,闫松海照样很快就出了一额头的汗。王家虽然被他打的措手不及,没有让王家造反成功,但他也没有赢,那个雄心勃勃想要挥兵北上的年轻帝王终究还是不在了。

    前几天的大动乱,搅混了一滩水,现下朝局动荡,云非不能保证李家余孽不会狗急跳墙,而居于风暴中心的苏沐泽看似安全,却最容易发生意外,而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从今天起,你就是总管了,负责皇帝的起居,皇帝如果出了事……”云非看过去,苍白如鬼的脸色平添了几分阴森渗人。

    闫松海连忙跪地叩谢,再起身时云非已经一步一个血色脚印的走远了。

    云非视线有些模糊,忽黑忽明的,但脑子却比以往更加清晰,他今夜来本是想要向苏沐泽解释那夜宫中的事情,但看眼下这种情况,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吧,或许走上另外一条路更好。

    前路漫漫,希望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苏沐泽坐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上,听着百官的朝拜声,下意识的就去看右手边第一位,那里站着被他不久前才捅了一刀的云非。

    云非脸色很差,一片惨白。苏沐泽握紧了缩在龙袍里的手,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被他捅了一刀,流了那么多血,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早朝该怎么上。虽然提前有太监给他说,但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唱礼的太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台词,只好欲哭无泪的喊了一句几乎每个太监都会喊的一句。

    这本来就是另个太监的活计,只是那个太监临时闹肚子,逼着他来的,这流程出错着实不怨他。瑟瑟发抖的看过去,还好,那尊瘟神没看他,而殿上的其他人……看起来并不在意这点小差错。

    这大概是步阳国开国以来最为窝囊的登基大典了,而这段事情,在史书上不过留下了四个字:白衣专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再一次跟云非近距离接触的原因,还是因为顶撞云非让他非常不安,被尘埃封锁的黑暗记忆再次被掀开了一角,苏沐泽重新坠落到那场他不愿意回顾的噩梦里。惊醒过来时,浑身汗涔涔的,像是从水坑里捞出来一样。

    苏沐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狼狈逃命数十里一样,一绺一绺的墨发紧紧贴在他的脸上,冰冷粘腻。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急忙进来点了灯问道:“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苏沐泽狠狠抹了一把冷汗,冷声说道。宫女轻声应是,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苏沐泽双手紧紧捂着脸,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扯很长,看着诡异又扭曲,就像是他内心那棵已经被浇灌了十年的毒藤,密密匝匝的缠绕了他整颗心脏,禁锢的人难以呼吸,每一次跳动都会让藤蔓深深勒紧柔软的肉里,难以言说的疼痛让他疯狂,却又诡异的压制着,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