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幽墓诡影 >第七章 叔父的等待
    路上车不多,一点不堵,真是难得。从家里到云台公墓,正常要一个多小时,这次仅开了四十几分钟。叔父开着车精神抖擞,我困意阵阵,歪着头靠着椅背打盹。

    向右一拐,进入山地,山路弯曲狭窄,车速减缓。外面异常宁静,清晨的静谧笼罩着一切,不一会来到墓区门口。眼前一派恢宏。红彤彤的晨曦映着云峰,霞韵似遮似透,顿时胸襟开阔;群山绵延似滚豆,清晨的雾岚还没散,林木葱郁氤氲,像一抹浓黛泼染;山风扑来,一身清爽。整个墓区背倚云台山脉,坐拥西北,朝向东南。《葬书》开篇第一句话“葬者,乘生气也”,这里脉相绵亘,星峰磊落,东西南北四灵柔顺俯伏,真是生气四合!

    叔父缴完费,递支烟给门卫,简单聊几句,我们上车,开往云台山脉的主峰:大龙山。车盘旋而上,一路幽静祥和,行了十几分钟,在路边停下。“上去吧。”叔父脸色凝重。我拿起装着香火纸钱的袋子,登上台阶。山林清幽,空气异常清爽,不时传来鸟鸣。我们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登到山顶。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忽得开阔,一座大墓立在面前。

    大龙山是云台山脉的祖山,高耸入云,此处方圆平整。《撼龙经》云:“龙之起祖必为高山,尖者为龙楼,平整为宝殿。识之之法,于春夏之交或春分秋分日,夜望云霓,云霓生于绝高之顶,即是龙楼宝殿。”龙楼宝殿是风水中的极品,几乎仅存在理论中,竟能被叔父觅得!仔细看,这块地中间稍稍凸起,墓正好坐落在凸起处。刘伯温的《堪舆漫兴》载“中流脉伏,而凸起节包,旁生阴砂,而为蝉翼。非聚精会神、合光洞视者莫能察见也。”蝉翼砂可遇不可求,这龙楼宝殿中竟含蝉翼砂,简直是神迹!

    叔父讲为寻这块宝地他花费了九年时间!

    他对我父母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葛峰,薛虹,我带小正来看你们。”叔父伫立在墓前,看着墓碑讲。

    我拿出香点着,拜了六下,开始烧元宝纸钱,不一会火光彤彤。

    “小正已经上了研究生,我把他培养成才也算对得起你们……”

    叔父自顾说着,盯住墓碑,仿佛他们就在眼前。

    太阳已经出来,射在身上热气腾腾,我俩额头蒙上一层汗珠。

    磕完头,站到他身旁。他对着墓碑一声不响。

    这一百五十六字三龙鼎上究竟藏了什么狗屁千古秘密,父亲命都不顾要去护它!那伙歹徒究竟是什么人,是冲着秘密还是冲着鼎去的,铭文普通人不可能看懂!按现在的市场行情,青铜器上一个铭文值两千,仅这一百五十六个字,就值三十多万!如果真是为了独占秘密杀人灭口,他们如何认得父亲和队长,难道考古队里有内应?

    “走吧。”他突然开口。

    默默调头下山。

    回到家,洗个澡,来到学校。论文还要改,直接去图书馆。

    吃完午饭,一进宿舍,李贤正等着我。

    “符箓写好了吧?”他问。

    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贴在窗户上就行。”

    他捏着符箓仔细审视,像看着稀罕东西。“想不到这张小纸片就能他妈的要人命,怎么贴?”他一脸谨慎。

    “靠,贴张纸也不会啊,用透明胶带,字符朝向窗外。没那么神秘,不贴你也死不了!”

    “那最后会怎样,生病?”他小心翼翼把符箓夹进书里,放入包中。

    “肯定生病啦,然后你去看病,但不管吃什么药都没用,总也好不了,反反复复,就这样耗着。”

    “妈的,那不折腾死!要是多贴几张,会不会反过来把三润茶楼的阴气阳气吸过来,应该好好整整他们!”他一本正经讲。

    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真有创意,符箓要想起大作用,必须摆风水局,要施法念咒,非常复杂。但害人终害己,不能随便搞!”

    他点点头,脸上不爽,“现在就回去贴!”

    “对了,我懂风水五行的事别传出去,同学都来找就烦死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已经讲出去了!”

    “放心吧,嘴没那么快,我谁都没说!”说完背起包,大步出门。

    昨夜没睡好,洗完脸,倒床上就睡。

    醒来后,还是去图书馆。这篇论文不足之处太多,忙到九点多才回到家。

    叔父还在书房看资料。

    “怎么这么迟?”他问。

    “那篇狗屁论文实在难写,改了又改,一直在图书馆里查资料。”我说。

    “十点半出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到时候别紧张,沉住气,没什么。”

    瞥见沙发上的包,心陡然一跳。几步到沙发边,拉开包——铜八卦、几张制三煞符。叔父看着我笑笑,“很简单,一个小孩而已,没老虎可怕。”

    含糊应一声,心中紧张不安,感觉像要上战场。去年随叔父收服那只狐狸是我最惊心的经历,这次肯定更加惊险!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激动,按捺不住。

    沪宁高速是全国瞩目的工程,于九六年全线通车。中山门位于沪宁高速连接线上,成为南京“客从东来”的门脸,通车后市政府在城门外修建了中山门广场。中山门的前身是明宫城东面的朝阳门,刘伯温选的址。中山门北接中山陵风景区,南临月牙湖花园,山、水、城、林融为一体。《水龙经》云“夫石为山之骨,土为山之肉,水为山之血脉,草木为山之皮毛,皆血脉之贯通也。穴虽在山,祸福在水”,这一带是难觅的风水宝地——合襟水。

    《堪与漫兴》曰:“合襟水者,穴前界脉,上分下合之水。如胸前衣襟之交*合,故名。临头合脚地方真,上下由来真气凝,上枕毯檐端且下,合襟下对自分明。”中山门广场恰好位于合襟水的蟹眼上,风水之佳可谓天造地设。但物极必反,宝地也能变成凶地。合襟水罡气太盛,中山门是交通要地,过往司机中如有人八字水弱,经过城门处容易突然眩晕,有发生车祸的危险。叔父看出端倪,在九六年向市长进言:应在中山门广场中心立一青铜辟邪雕塑。辟邪是镇墓神兽,化煞消戾,最能融度阴阳二气,正好克制合襟水的罡气。叔父在市长办公室里,两人密谈一个多小时,终于说服市长。但对外界,市里的说法是:在广场上安放一个最能代表南京历史文化的雕塑——辟邪,让人从沪宁高速下来时,一看到这只辟邪,就知道“南京到了”!

    这只高大精美的青铜辟邪经过一年多时间制作,在九八年“登基”,造型上模仿南朝萧恢墓前的辟邪石雕,古朴雄浑,遒劲昂扬,气势庄重不凡。为什么南京人对辟邪如此喜好,大到巨幅云锦、玉石雕刻,小到烟盒、电视台台标、公交IC卡上,南京城处处有辟邪的身影,几乎形成了“辟邪文化”,就是因为辟邪镇守着南京东大门,是护城重器!

    这只青铜辟邪得风水先机,立于天地间灵穴上,日久天长,灵气内聚,神凝于外,将化作人形。叔父算准了日子时辰:今晚的十二点整。

    “今天真累。上午去徐州母校办点事,遇到个老学弟,是土木系九九级的,非要我给建工学院的学生做个演讲——我也算是成功人士!”叔父睁大眼俏皮地说。

    我俩会心笑笑。

    “现在的学生,都把上大学当成度假,除了玩网游就是谈恋爱,哪像我们当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能这么讲,时代变了嘛。”

    闲聊一会,到十点半,拿上包出门,叔父亲自开车。经过半个多小时,到了中山门外的环岛。路灯昏暗,映得青铜辟邪朦朦胧胧。车绕了半圈,停在岔路边,车头冲着铜像。

    “不会有交警吧。”

    “这里不是市中心,没事。”叔父讲。

    已经是深夜,过往的车辆很少,与市区相比真是冷清。叔父放下车窗,点支烟慢慢吸。一阵阵风吹来,山风凉爽,野虫的鸣叫唧唧吱吱,显得夏夜更加宁静,心中的紧张焦躁却丝毫不减。再过个把小时,这个铜像身旁将出现个小孩,七八岁模样,因为元神刚凝,小孩的行动会比较木讷迟缓。叔父的口袋里装着制三煞符,过去抱住他,抱上车,便大功告成。小孩出现前,铜像会周身闪红光,持续五六分钟。叔父说我道行尚浅,看不见。

    “当初你有没有告诉赵市长,说铜像会成精变成小孩?”我打破宁静。

    叔父吐口烟,噗嗤一笑,“没有。说了他也不信,但赵市长信风水。我早就讲过,官越大越迷信,而且这些人都自以为是,好像比我还懂风水。从哲学上讲,人有宗教属性,宗教信仰是人的自然需求,没必要压抑,压抑反而坏事。但不能迷信,迷信是不分学历不分阶层的,人因无知而迷信!”

    “金百万说人不能迷信,真是经典!”

    叔父哈哈大笑,扔掉烟头,转过身对着我,“讲个真实的故事。九五年上海建高架路时,在延安路与成都路高架交汇处,有根主柱要打七根基础桩,但这些桩打下去就冒上来,非常诡异,想尽办法也没用,最后惊动了王市长。王市长亲自过问,不知谁出的主意,到玉佛寺请来了真禅法师。真禅法师到现场一看,说下面有条龙,必须布坛作法,请龙搬家。王市长不由分说,第二天就派人封锁了施工现场,上下封严,老百姓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做法时我也在,玉佛寺里有点道行的都上了,怕有意外,又从茅山请了一些人。先放近两个小时的炮仗,再诵经念咒做法事,夜里都不能停,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后来施工非常顺利,但那根主柱必须鎏银底,绘上云纹,外侧用青铜浮雕雕上九条盘龙。这是用九龙入渊局堵住龙眼,也是乾卦第五爻‘飞龙在天’,让龙飞升,免得以后回来惹事。这是上海高架路的几千根支柱里,唯一一根银底龙纹的支柱。真禅法师因为泄露了天机,没多久便圆寂了。我就是从这件事后,决定每年只做一笔生意。那天现场刚解封时,市民看到很多和尚道士从里面出来,地上遍布用红纸盖着的祭品,法器和纸灰到处都是,纷纷探头观望,路对面的人都跑来,用诧异的眼神瞧着我们。在他们眼里,这是搞封建迷信。但对我们,这事生死攸关。所以说:无知导致迷信,万事万物都有科学道理!”

    “是啊。我现在的水平还不行,有时会陷入迷茫,遇到想不通的事就会用迷信的东西解释。”

    “中国的风水文化里有些迷信的糟粕,但这也难说,也许没有糟粕。还是那句话,因为用现代的科学知识解释不出来,所以那就是迷信糟粕。”叔父说着陷入思索,自顾皱起眉。沉默几秒,抬头看向我,“你还年轻,跟着我慢慢混。”

    说笑一阵,忍不住打个哈欠,一看手表,差九分钟十二点。叔父静下脸,两只手紧握,盯住青铜辟邪,一动不动。星斗亮晶晶,夜凉如水,车里顿时安静,外面的噪声直往耳朵里钻。心突突跳,摸摸口袋里的制三煞符,用力拍拍。

    铜像依旧昏暗朦胧,像一抹剪影,映着灯光黑中泛黄,脊背一条灰线油光锃亮,丝毫看不出什么红光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