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傥稳定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球场上，任回忆如落潮般褪去。
此时在篮球架旁，MGL的球星们仍在讨论。
“我就不首发了，当替补奇兵，趁他们都没体力的时候上场冲锋。”苏启琦和顾楠商量着：“而且我持球量太高了，一起上场会影响到你。”
“那我跟谁搭档啊？”顾楠问。
周傥站起身，举手：“我来吧。”
顾楠凝视着周傥，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实话来说，他有些厌恶周傥。
顾楠是个擅长经营个人形象的人，球风干净，面对媒体也几乎从不惹是生非。他在MGL扬名数年，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名坚韧可靠的三分神投手，深雪队的铁血队长，生活中的好男人，好父亲，还是社会慈善家。
如果说职业篮球也有阶级，那么顾楠就是天生贵族，拥有极高的名望，和属于自己的骄傲。
因此，顾楠很厌恶周傥。
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厌恶，而是出于立场上的疏远，他是有荣誉、有家室的人，有一整支球队仰仗着他的率领，有几十万球迷追随着他的脚步。同时也有很多小孩子，穿着他的球鞋和球衣，在校园里，在街头巷尾为了篮球梦想而厮杀。
人出名到这个份上，说什么做什么就身不由己了。顾楠未必讨厌周傥，但一个正面人物，注定与一个阴险的肮脏之人混不到一块去。
不过这只是一场野球，周围也没有记者，顾楠自然是能接受。
于是首发双后卫就是顾楠和周傥。小前锋方面，林天歌和伯勿言都没来，凌火队的卫途在一番商量后顶了上去。
大前锋是权臣队郑兴，而中锋本来是赵克想首发的，结果他看了一眼，董风这帮训练营学员里，最高的是闻亭轩，2米03。
赵克觉得自己还是歇一歇比较好，就没争取，最后首发的是熊齿队的费阳。
“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夜以继日刻苦训练的成果吧。”董风站在场边，嘱咐五名首发队员：“你们要记住：人生自古谁无死？去留肝胆两昆仑。”
“为什么是这两句诗......”凌仕辰面露惊恐。
“你们输三十分以内就算赢了。”董风语重心长地说：“我是在激励你们要死得有尊严。”
学员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两边的首发走上球场，闻亭轩和费阳走到中圈跳球，董风担任裁判。
“小心点啊，他跳得挺高的。”董风提醒费阳不要大意。
“好，我知道。”费阳点头，他也是有关注闻亭轩的。
董风将篮球向上抛起，费阳没有大意，精准地卡住时机起跳，赢得了跳球。
周傥立刻冲上前去抱住篮球，但下一个瞬间，他就被防住了。
凌仕辰第一时间冲上来，贴身堵住他的去路。
凌仕辰防守积极，再加上速度确实快，周傥只能蜷身护球，让凌仕辰把自己笼罩在防守之下，站在原地不动。
时间过去了两三秒，周傥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快出球啊！”顾楠在他不远处喊。
周傥看了一眼场边的周离，看到她在注视自己，突然抬起右手，往右边虚指一指：“这边。”
凌仕辰下意识往右一看。周傥左手运球，拧身交叉步突破，只一步就把凌仕辰甩在了身后。
“哎呀！”凌仕辰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来追。
周傥低手快速拍球杀到了禁区边缘，闻亭轩堵截上来，凌仕辰也从后面追来。
费阳立刻往右侧横移，跑出空位。
周傥怎会看不到队友？毫不犹豫，立刻左手传球过去。
另人意外的是，闻亭轩及时做出了反应。
虽然身高2米03，体重115kg，但他的行动很敏捷，而且在董风连续好几个月的威压（还有前面沙明昂的痛骂之下），防守变得更加积极了，起码现在能做到积极地封堵对手。
篮球刚离开周傥的手，闻亭轩立刻跳回原位，想要断球。
结果，周傥伸出胳膊，把从地上弹起的篮球又给拍回了身边！
“what？”
周傥假传只是卖个破绽，晃飞了闻亭轩，后撤一步让凌仕辰也徒劳地冲过，随后近距离出手，篮球射入筐中！
连续两个假动作，加上后撤步摆脱射篮，周傥虽然不是进攻巨星，但胜在全面，基本功很扎实，也会秀，真自己进攻的话球风也很好看。
投篮命中的周傥看向周离，周离坐在场边，也说不出话，给周傥使劲鼓掌。
得到老妹鼓励的周傥仿佛腰都更直了，倒退着跑回去防守。
学员队发球，凌仕辰把球运过半场，齐然伸手要球。
顾楠盯着齐然，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散发出的强烈的侵略气质。
他不怕我，顾楠意识到，他非常迫切地想要击败我。
虽然两人在篮坛的地位天差地别，但顾楠察觉到，齐然并未在自己面前退缩。
齐然接到凌仕辰分球，用后背靠住顾楠，突然持球前转身。
这是董风教给他的高位背身动作，对付对抗能力较差的防守人，只需要转身的第一下就可以用肩膀碾开空间。
可顾楠绝非等闲之辈。
顾楠积极跟上，用力量压住了齐然，强迫他往边线移动。
别看顾楠身材矮小，但他体格健壮，一身的精肉。齐然的身体对抗在顾楠面前占不到丝毫便宜！
闻亭轩冲入禁区想要卡位，费阳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他，抢占有利位置。
闻亭轩扭头寻找董风：“他犯规！”
董风摇了摇头。
闻亭轩只好试图夺回位置，但费阳的身高优势太大，齐然传不进来球，又被顾楠压制在边线，周傥从侧面包抄上来。
不过此时，被放空的凌仕辰从中路切入！
齐然到底是眼疾手快，一个击地就给了过去。
这一记传球也是有讲究的，因为费阳已经卡住了位置，如果传高空球，他直接冲上来就能断了。因此需要击地球，费阳个子高，弯不下腰就不好断。
凌仕辰顺利地接到球，跳起想投，下一秒，郑兴猛扑上来，把他连人带球按到了地板上。
凌仕辰只感觉一股恐怖的巨力袭来，如同熊掌拍击，他人仰马翻。
郑兴重重落在他身边，抓起篮球，运球突进。
凌仕辰刚刚被拍翻了，只有齐然来得及冲回去防守，他的速度到底还是快于郑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就在此时，郑兴突然跳起腾空，右手背后传球，篮球斜着窜了出去，飞到三分线外，被正巧赶来的顾楠抓在了手里。
顾楠手不停球，跳起前倾投三分。
这一球差了一点，投的太快了，打在篮筐后沿掉下来。但是郑兴的篮下竞争力太强了，压住了齐然，跳起指尖一点将球补进。
再次得分，而且这一攻防回合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两队的身体对抗不在一个级别上！
其实单论身体素质，学员队并不比球星队差。毕竟这里面好几个都是首轮秀，闻亭轩肯定要比费阳强壮不少；段粲面对卫途也有一定的天赋优势；齐然虽然打不动顾楠，但速度更快，弹跳也更出色。
新人们的弱势在于对于身体对抗的心理准备。
换句话说，闻亭轩也许有费阳150％的强壮，却只有他十分之一的经验。
费阳从来不是一个天赋出众的球员，他是2012年烈烟队的次轮秀，被选中一小时后就被交易到了熊齿队，生涯前三年，他从没得到过首发机会，一直坐在板凳席末端，活在老将们的阴影之下。
因为他的速度不快，力量也不够强。虽然他拥有一手厉害的低位勾手，中距离投篮也很准，但他没有三分。而且自从2008年建立以来，MGL从来没缺过得分手。
直到2015年常规赛，当时熊齿队的首发中锋田狩在与机轴队的比赛中遭遇恶意侵犯，胸骨受伤下场。这只是严泗清纵横联盟累累罪行中的一笔。
费阳被临时推上场，面对严泗清，他在剩下20分钟的比赛时间里砍下了22分，帮助熊齿队103：80战胜了机轴。
这是一场惊人的表演，观众席里有些人都不记得这个略显瘦弱，短手短腿的中锋叫什么名字。人们只好叫他的号码，费阳穿着8号球衣，满场都是“看那8号！”“看那8号！”
但这场比赛后，没人会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严泗清厚重的身躯就像比特犬，沉默、阴冷、凶狠，而费阳就如同迅捷的雪狼，他多次面筐持球进攻，灵活地在禁区转身，左冲右突，严泗清转身不及，被他接连上篮得手。
那场比赛费阳成为了英雄。赛后，严泗清悄悄走到他身边，当着田狩的面挑衅地对他说：“你应该感激我。”
费阳回答：“我打败你了，下一次交手，还会再打败你。”
这次神迹为费阳赢来了更多的比赛机会，他逐渐成为队内举足轻重的人物，签下了不错的4年续约合同。又经过两年的磨练，他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进攻稳定性和换防能力，将一只脚踏入了联盟万神殿的门槛。
渐渐地，田狩退役，韩皓玮老去，熊齿队终于成为了费阳的球队。当他踏上主场地板，全场球迷响起专属于他的欢呼声，这是从前那个坐在板凳末尾的次轮秀不敢盼望的。
只可惜，他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自那场比赛之后，他再也没能打败过严泗清。当熊齿与机轴再度交手，严泗清将全部的怒火倾泻在他的身上，撞击、推搡、抱摔、暗肘，费阳感到了恐惧，如坠冰渊。
他这才明白，那场比赛严泗清压根没有认真对付他，他这才明白，这个人人得以诛之的疯狗有多强的篮下竞争力。狂怒的严泗清所向无敌，而他，带上了太多的包袱，已经无法像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那样不顾一切，奋勇冲杀。
费阳卷起自己的财富全身而退，从2018~20赛季，熊齿队连续三年惨遭机轴横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