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白云镇渐渐转凉。十月初，周子寒已经可以一个人留守急诊值夜班了。
没办法，庙小，医生少。论资历，她貌似更适合在国庆假期努力工作。
医院小有医院小的好处，那就是对医护人员管制不严，没太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比如正上班呢，没有病人，晓丽可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周子寒聊着家长里短。
晓丽偶尔回家住，有时也会在宿舍留夜。隔壁屋就住着周子寒，有时她也会带一些菜过去串门，两个人聊一些女孩子的话题，有时看见她在学习，就放下东西，打一声招呼。
“唉……”吐掉瓜子壳，女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男朋友的妈妈真是无时不刻在暗示怀孕生孩子的事情啊，可是我都说清楚了，不想未婚先孕……”
对，她说过。这是当地的陋习。双方见过家长之后，还没领证前，女孩子都会怀孕，所以晓丽身边的朋友，要么挺着肚子要么生完孩子，再结婚办酒席。
如果中间发现姑娘不能怀孕，那么婚事十有八九得黄。
但是不管怀没怀上，到头来，吃亏的都是女方。
“我支持你的想法。”周子寒在吃泡面。上次有个小男孩来打针，指着她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医生姐姐可以吃泡面，而我不能吃？”他妈妈说：“因为医生不怕打针啊，你怕不怕？怕就不能吃。”
其实是，医生姐姐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妈妈煮的饭了。
“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晓丽蹙起眉，“连我爸妈都是那样，劝我早点怀上一个，好像我不怀孕就嫁不出去了一样。嫁不出就不嫁呗，我还不想嫁呢。”
吸溜一口面，再喝一口枸杞茶，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
年底，晓丽和城管男朋友就要结婚了，算起来还有几个月。
两个人感情不错，城管男朋友还时常拎着水果来找她，知道疼人。
周子寒也知道她心里并非真的不想嫁，只是要把烦恼说出来给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倾听。
守着安静的急诊室。“周医生，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一大群人追吧？”晓丽羡慕地看着她。
在她心里，像周子寒这样要学历有学历，要容貌有容貌，还是从大城市来的女孩子，简直是人生无憾。
周子寒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胡扯了一个。
“因为我暗恋的那个男人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的人是顾青裴。
“啊……”晓丽露出愧疚的表情，一不小心就问出了人家伤感的事。
爱而不得，就好像把心放在炉火上慢慢煎熬，熬成一捧黑色的灰烬，最后，心不见了，爱也不见了。
国庆放假的最后一天，白荆野来了。
当时周子寒在给一个镇里领导做心肺复苏。足足按了两个小时，才把人按过来。
只不过人一直昏迷不醒，心内科不敢挪过去，封医生就只好在急诊病房找了个单间，亲自伺候。主要是院长在，他不敢不在。
周子寒太年轻了，头发还很浓密，彰显不出院长的格外重视，所以准她明天放假休息。
正好，假都不用请了！下午五点半下班，周子寒跑得比耗子还快。
“你等会啊，我去洗个头。”周子寒出来，叩响他的车窗，等他露面后笑嘻嘻地说道。
宿舍就在医院后面的一个大院，从巷子里穿过去就到了。
院子里水泥地上长满青苔，靠围墙的一角还有棵碧绿的柚子树，开满雪色的小花，地上落了一层，清香四溢。
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小屋，周子寒从里面拎了小半桶热水出来，放在干净的走廊上，又跑进去接了一脸盆凉水倒下去，洗发水毛巾……白荆野站在门口，看着她进进出出。
“我来。”说着，从她手里轻轻地把塑料杯子接过去。温热的水轻倒在她的头发上，透过发丝温暖了头皮。滑落的水珠滴在青苔上，渗入地下。
卫生间又小又暗，所以一层的人都在外面洗头。
一只手挤下一抹洗发水，顺着她的发梢开始揉泡泡。
“你帮我洗？”周子寒脑袋朝下，迟疑地问。
“可以吗？”他的手停下，认真地问道。
手都弄脏了，也不好意思让他停下。“……洗吧。”周子寒一动不动，闭上眼睛。
洗了一会，白荆野问她。“住在这里，习惯吗？”
不知道是不是耳朵里进了水的原因，他的声音中，她听到了心疼的意味。
“还好吧，你第一天的时候也看到了，医院里有时候忙得连轴转，一天下来，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了，这种时候有个窝就行。”
“没钱吗？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租房住。”
完了完了，周子寒觉得他像个老母亲的样子。
“嘿嘿，租房太远了，而且挺浪费钱的。”就这个宿舍她原本还没资格住，要工作满一年半才行。
封老师侠义助人，请行政处的人喝了一顿酒才让她住下了。当然，不知道给她戴了多少顶人才的帽子，拿钥匙的时候，人生生地还道了一声，“委屈了。”周子寒忙道：“没有没有。”
不用看人脸色，各过各的生活，自由自在，哪里算得上委屈？
“那个……”毛巾裹住头发的时候，周子寒两手抱住脑袋，直起身子，笑眯眯的表情：“我可以问一下，你能容忍对方欠了钱多久不还？一个大概期限呢？”
白荆野不是提醒她还钱，而是知道她早就被周总断了生活费。担心她会吃不起饭，亏待自己。
他再一次认真地说：“不还也没关系。”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等你想还的时候吧，我不急。”
周子寒咬死一下嘴唇，抑制不住眉眼带笑，贱兮兮地凑上去问：“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她可太英明了！他可太有做朋友的潜质了。
白荆野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没有说。他没有朋友。有的话，也就只有她。
周子寒着实良心了一把，晚饭带他去吃了一家干净的小吃店，点了两碗超大肉馅馄饨，和两笼小笼包。
吃完了，领着白荆野悠悠闲闲的在樟树下散步。
吹风机吹过的原因，她的头发有点蓬松。填饱了肚子，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她现在幸福吗？
如果她觉得幸福，那么他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他在她身旁。
“明天有空吗？”白荆野在晚霞中回眸，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安静。
“休息，怎么了？”
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