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古指遮蔽下体的衣裙，也有“光明”之意。相关典故有唐玄宗时的“华清笙歌霓裳醉，贵妃把酒露浓笑”。
周淼初始没有考虑到霓裳这一词的含义，此时得知她的背景，便稍微佩服她爹的志向。
“原来是陆姑娘，此前不知陆姑娘来历，多有得罪。”
周淼行了一礼，脸上看不出是真敬佩亦或是假屈服。
莫叔一直握着剑，好怕周淼一行人会突然发难让一众士兵冲杀上来。届时唯有依靠自身的剑术，来个擒贼先擒王。
“免礼，恕你无罪。后面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无偿提供免费黄饼给流民。”
陆霓裳脸上尽显得意之色，虽说年龄上她比周淼要年长一两岁，可性格却与小孩无二。
本来她是想着利用父亲的名头可以对眼前一行人施压，张老四人的确如自己所想被吓得脸色发白，可唯独周淼依然老神在在，行礼后依然面不改色。
出乎意外的，周淼居然摇头拒绝道：“其实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流民着想。”
“呵！”
陆霓裳和莫叔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在他们看来，一切依靠灾难发财的人，都是奸商。
周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天下本无商，只是彼此需要才有了买卖这两个字。从古的以物易物，到如今以钱购物，哪个不是为了自己而去言商？
更何况，如若我真的是奸商，便不会以一钱的价格售卖蝗饼。你们知道如今顺安县粟的价格是多少钱一斤吗？”
“多少？”陆霓裳似乎被周淼的话给吸引到，身躯微微向前。就连张老一行人，也想见识一下什么叫以理服人。
“六十钱一斤。”
周淼嘲讽一笑，灾难粮食贵，可谁想到，这一贵，直接翻了二十倍，那些粮商几乎不给穷苦人家活命的机会。
陆霓裳惊呼一声，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此前她还认为周淼一行人十足奸商，可当她得知顺安县粮价，才开始认为一钱一饼真的太廉价了。
“可，既然你买的如此便宜，大可不必收钱，这让没有钱财在身的老幼妇孺如何存活？”陆霓裳仍然倔强反驳。
只不过她一心想要劫富济贫，却没想过人心其实是贪婪的。
周淼摇头，不管她懂不懂，很直白说道：“孟子曰人性本善，荀子曰人性本恶，在我看来，人心本来就存有善恶念头，安平度日心为善，大难临头恶边生。
朝廷施舍粥水是为了稳定民心、避免人祸。而我之所以卖钱，其一是为了让抚平村做饼以及卖饼的人重拾对生活的期望。其二是让顺安县流民，懂得粮食的珍惜。用钱买来的，总比施舍得来的尤为珍贵。”
陆霓裳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为何粮食要区分施舍和钱买，在她看来，灾难时期施舍不是应该的吗？每个人不都珍惜粮食吗？
她抬起手，欲言又止，茫然的看向莫叔。莫叔眼光闪烁，最后叹气摇头，欺骗、饥荒、战争、死亡他早已经历过，也更明白人心的险恶。
陆霓裳和莫叔离开了，带着沉重的疑惑，远离了抚平村，不知前往何处。
困扰的问题仅一天被周淼一发嘴炮解决，然而自此事后，张老和桑老看向他的眼神完全改变。原本以为只是为了村民，为了赚钱，不曾想他还有更深的考虑。
“公子。”
走在村庄里，已经看不到蝗虫的踪影，随着蝗虫数量减少，蝗饼制作的份量从一开始上千，到得如今仅一日两三百。
“月儿，有事吗？”周淼思考村民新的工作安排，却被月儿一声呼唤给打断。
“公子，昨日到今日，的确如我等所猜测那样，随着知州大人抵达顺安县，朝廷粮食施舍增多，不仅购买粮食的流民减少，甚至连官府，都开始暗地里打压卖粮者。”
这段时间张大山一行人不仅收集各类消息，就连来自黑市的粮食都颇为关注。除了抚平村售卖的蝗饼，其他兜售粮食的贩子，都有可能参与到贪墨朝廷救灾粮食的大案中。
“如此说来，顺安县官府看似没有完全参与其中。”
原本昨日得知知州前来顺安县有可能彻查朝廷粮食大案，本就有意让张大山等人随时准备停止卖饼。凑巧遇到陆霓裳拦人之事，歪打正着之下躲过了打压。
不知知州是否心肠狭小之人，会不会再来抚平县给自己扣顶大帽子。周淼不由得担心起来，不过累积的蝗饼如果不继续售卖，拿来当存粮好像也不错。
......
顺安县府衙。
正首，知州手捧长卷，仔细里面内容。县令及县尉等人冷汗淋漓，低着头，脸色显露惊恐。
县令向后扫了一眼，上百护卫搬弄一箱箱账簿，约莫十名京兆府来的官员，在核对账簿。
“完了，不管查到什么，这身官袍必要脱下。”
如此大阵仗，不管查到何种问题，都必定会被放大无比。更何况，由于朝廷救灾粮食约只到得半数，剩余粮食不知所踪，天子闻言震怒，要求严查此案。
此番知州大人把第一刀落到顺安县，怕是有不少人要破财丢官啊。
“罗县令，我看你神色慌张多次回头看向门外，难不成是急着告知同伙藏匿灾粮？”
陈知州脸色平和，言语却咄咄逼人。这一顶大帽子，直接把罗县令给吓得半死，直接瘫坐地上。
见罗县令出此洋相，没有人再如往日主动去搀扶他。
倒是陈知州，似乎好心一样吩咐护卫进来搀扶一把，并拿一张椅子来，让其坐着歇息。美其名曰站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府衙院子里堆放有十来箱宋朝建国至今的账簿，陈知州打了个呵欠，懒懒说道：“核对账簿需要些许时间，诸位便散去吧，各司其职，尽快安置好顺安县外的流民。”
众人闻言无不松了一气，拱手拜谢之后各自散去。屋内，唯独知县留了下来。
见左右无人，他上前两步，对陈知州道：“大人，经下官查证，贼首之女陆霓裳正在本县，有人言前往抚平村路上有一伙匪徒拦路打劫。下官猜测，贼首之女正在其中。”
陈知州点头，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抚平村受到的屈辱，不由得想起周淼的面容来。
“既然如此，还请知县帮忙调集衙役，即刻前往抓捕贼首之女，如若发现抚平村有人勾结匪徒，准许你先行逮捕回来。”
知县一愣，听到这句话自是知道抚平村有人得罪过陈知州，当即连忙表率道：“我等皆是朝廷指派之官员，下官自当尽力协助知州大人办案。”
二人又商议其他事，全言不提灾粮大案，半个时辰后知县才匆忙离去。
走出阴暗的屋子，顶着炙热太阳，陈知州整理一下身上官袍，脸上久违的露出一抹温馨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