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
上海码头。
时值初夏。
邮轮的烟囱冒着粗大的黑烟,在柴油机组的轰鸣声中,庞大的船体,缓缓靠岸。
“亲爱的张,希望在南京,咱们还能见面。”
德国人马克耸耸肩膀,热情的与一位年轻的中国人拥抱,说道。
他是德国克虏昂公司最新派驻中国的商务代表助理。
而中国人,名叫张伟,刚刚结束了在德国三年的特种战集训,回到祖国效力。
漫长的旅程中,两个年轻人共住一间舱房,算是结下了一段不浅的友谊。
张伟迟疑了片刻,似乎不太习惯这个欧洲的礼节,但还是伸手拍了拍马克的后背,说道:
“一定会的。到时,我请你喝一杯中国的烈酒。”
此时,他的表情,虽是十分的平静,语速,也很稳定,但内心,却一直有些激动。
事实上,从昨天夜里开始,他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的张伟,而是来自后世的某位特种兵。
穿越,很老套的剧情。
但真的降临的头上,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的,无论是什么人,想来都是如此。
俩人在码头上分别。
马克去上海的公司代表处报到。
而张伟,却要奉命去南京的某支部队。
......
......
数日之后。
南京孝陵卫。
张伟手持调令,进入了驻守此地的国军某部。
这是国军历史上第一支接受德国军事顾问团训练,并且全部列装德式装备的德械师。
堪称国军精锐之精锐。
报到的时候,师部的长官将他安排到了师属特务连,任中尉副连长。
特务连连长是西北人,老家在秦岭北麓,家人取名的时候,因地制宜,叫他秦岭北,后来,他混出了一点小出息,就自己改为秦凌北。
别说,这一字之改,就多了许多的王霸之气。
报到的当天,秦连长听说张伟是德国回来的特种兵,很是激动,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汤浓量足的刀削面为他接风。
然而,张伟却是土生土长的浙西人,吃惯了白米饭,面食总是不太适应,加上在德国啃了三年的面包,早就厌倦的很。
但盛情难却,也只好抱着脸盆大的搪瓷碗,皱着眉头,与秦凌北边吃边聊。
“张副连长啊,你来了之后,咱们的训练就归你了啊!”
他稀里呼噜的吸着面条,说道。
张伟用筷子捞起一根面条,一厘米一厘米的塞进嘴里,心想:
要不了几天,部队就要被投送到上海,打淞沪会战,也就是五天时间,便折损过半,还训练个毛?
但想归想,说却是不敢说的,便点了点头。
秦凌北捧起碗,“呼噜噜”的又灌了几口面汤。
大约里头的辣椒够呛,他闭着眼,大声的咳嗽了几下,俯身擤了擤鼻涕,说道:
“张副连长啊,你是受过正宗德军训练的,身手非同一般,以后,连里有什么重要的任务,你可不能推托哇!”
张伟机械的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面汤,心想:
三个月之后,南京保卫战,这支部队就彻底废了,还有什么毛线的任务?
秦凌北扒拉完面条,喝完面汤,捧着大碗用舌头刮了刮油汤,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放下大碗,说道:
“张副连长啊,......。”
“咦!张副连长啊,你咋不吃呢?这面,老得劲了!”
感情,到了这时,他才发现张伟一直在心不在焉的数面条呢。
“嗯!好吃!”
张伟舔了一口面汤,说道:
“我舍不得吃呢!好东西,要慢慢品尝!”
秦凌天这才欣慰的笑了笑,挥掌一拍桌子,说道:
“造,好吃就给老子可劲的造!刀削面,管够!”
......
......
部队的生活,在非战时,其实真的是乏善可陈。
除了训练,剩下的,还是训练。
但日历每揭一天,张伟的眉头却是紧皱一天,笑脸是愈来愈吝啬。
搞得秦凌天很是郁闷。
他是野路子出身,背后也没什么关系,能当上连长,凭的就是打仗不怕死。
副班长熬死了,他接上。
班长熬死了,他顶上。
副排长.....
排长.......
副连长.....
一级一身硝烟,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到了连长的位置上。
但在正规军呆久了,他已经深深意识到科学的训练,对一支部队很重要,因而,张伟的加入,他是真心的欢迎。
将来特务连出了成绩,首要的功劳,自然离不开他这个当连长的。
而这些,才是晋升的重要法码。
毕竟,如果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想要熬死营长,其实挺不容易的。
他作为一个下级军官,知道当前的局势很紧张,但到底紧张到什么程度,并不是他可以了解的。
但张伟却完全不同。
后面几十年的历史,他了如指掌。
而且,在师团级对抗的正面战场上,炮火无差别覆盖,流弹纷飞,许多时候,并不会因为你是一枚特种兵便可以全身而退。
这种情况下,说白了,他就是掰着手指头在等死。
你说,他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他也可以去做一个可耻的逃兵。
反正,未来的几年,整个国家都是战火纷飞,部队的番号打烂又重建,重建又打烂,你一个小小的中尉军官,真心没人理睬。
然而,这么丢人的事情,是一个伟大的穿越众可以做的吗?
当然不是!
所以,他决心当作什么事也不知道,按照军令,扛枪冲上正面战场,是死是活,就交给上帝吧!
.......
.......
终于,这一天,来临了!
8月13日上午,日舰以重炮向上海闸北轰击。
同时,日海军陆战队一部,由天通庵方向,越过淞沪路冲入宝山路,向我驻西宝兴路的保安队攻击。
淞沪抗战,由此拉开序幕。
数小时之后,秦凌天从师部开会回来,人尚未踏进营门,便扯开嗓子一路喊道:
“集合集合,全连战斗集合!”
听到渐行渐近的喊声,张伟背上早已打好的背包,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才住了没几天的营房,心里不禁有些黯然。
别了,南京!
别了,德械师!
他是穿越者,他知道三个月后,这支部队会有仅仅一小半的幸存者,会从淞沪战场撤回来,回防南京。
然而,他不敢保证,幸存者的名单里,一定就会有他张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