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钻地龙蜥]脑袋顶上的长管血条原本拥有的鲜红逐渐被灰色占领，林顿缓缓收回视线。
他曾经天天看到有人在论坛上发着有关团本BOSS的视频，但那里面玩家的组织性与纪律性远远比不上现在这一批，甚至除了世界BOSS开启的时候，他都看不到哪儿能聚集这么多同心协力的玩家。
[钻地龙蜥]要是有智慧的话，想必它一定会对自己受到的待遇莫名其妙。
我就一小小的首领BOSS，甚至都不是团本看门人，你们拿对付大佬的阵仗来对付我，是不是多少有些浪费了？
——浪费，自然是不可能浪费的。
暴龙战士带林顿来这儿，当然不可能就是简单的看一场由玩家们组织的屠龙蜥表演。
他凝视林顿，问询道：“小黑，你知道我带你来看这个，是为了什么吗？”
林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玩家向NPC提问是个很常见的事，但那基本是基于某种任务的需求上，玩家需要获得完成任务的线索。
像这样没头没脑的问一句，还真少见。
沉思片刻，林顿缓缓说道：“首先，这不是一场即兴演出，对吧？”
暴龙战士点点头：“没错，我们在初步勘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只龙蜥，而且为了不将它惊醒，施工时故意避开它。”
“指挥官所下达的战术，也是‘外交部’的成员们三天三夜没睡，搜集各种关于[钻地龙蜥]的资料所做出来的。其中包括了如何在消灭它的同时将它的破坏力降到最低，不影响地下城，还有，到时候什么人该干什么事等细节。”
林顿轻轻笑着：“既然是特意安排的演出，还如此精心设计了一番，并且所邀请的观众只有我这一位，我想，这里面，肯定有我在意的东西？”
暴龙战士继续点头。
“那么答案不就很显然了吗？”林顿耸耸肩说，“你们是想表达说，你们有实力能帮助我和拉帕城拿到[辉煌角斗]的第一。”
暴龙战士感叹道：“小黑，你的心思如此缜密，又拥有着人类所能拥有的情绪，加上这里的人的喜怒哀乐各个丰富的像真人，有时候我们都在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个真实世界，而你们，又是否会是真正的人？”
林顿心中猛地一颤。
其实，在他曾经还是玩家的时候，论坛上就一直有着有关《天理国度》到底会不会是真实世界的传闻，但那时的他只相信被科学证明过的东西，不相信科学未曾探索过的世界，所以一直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
但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其中一份有机物了。
面对暴龙战士似是感叹实则试探的问询，林顿只能面露疑惑，好似没有听懂，亦或是没听清楚。
暴龙战士一拍脑袋，顿时认为是话语又被系统屏蔽了。
“屏蔽就屏蔽了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们不可能是真人——前些日子出了个新闻，说是世界上已经出现了能真实模拟人的情绪，并通过某种规律来以人的思维进行思考的AI，而且那家公司背后控股的总公司，好像就是《天理国度》的创造者。”
他耸耸肩：“你们应该就是这AI所转化成的数据吧.......”
林顿的小心脏再跳了跳。
这是什么消息？
为什么，他穿越之前从未听说过？
“哎呀，我这张嘴。”暴龙战士拍了拍自己，嘟囔着说，“自从做了阿婆主之后，就越来越能说了，说的还尽是些没用的废话......也是，没有废话怎么水时常.......停停停！”
干咳两声，暴龙战士终于将自己的话题掰回正轨。
他严肃地说：“小黑，你说的没错，但只说对了一部分。”
“嗯？”林顿脑袋上缓缓飘出来一个问号。
暴龙战士尽量避免废话地解释道，“自从那个新闻出来后，研究所的大佬们就很好奇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能模拟人类的思考的话，那能不能体验到别人给予你们的情绪呢？”
“嗯？？”林顿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坏了，我成试验品了？
“我们的意思，不是说想拿你做实验.......算了，这种话应该也会被系统屏蔽。”暴龙战士捋了捋思绪，斟字酌句道，“总而言之......谢谢！”
“？？？”饶是以林顿敏捷的思维，也无法意会到突然这么大跨越的对话中蕴含的意思。
但很快，捋清楚了思绪的暴龙战士替他解答了疑惑。
“之前我们不是被其他城邦驱逐了吗？”他轻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罪大恶极，多么惹人厌恶，就算没有剧情因素，在“仿真情绪”的驱使下，犯罪率如此之高的我们肯定也会注定走向被拉黑的道路——我们，已经惹得民众们生厌了。”
“在我们到来之后，因为我们爱吵爱闹爱搞事，没多久，大部分城邦里的普通民众便因为我们的行为，对我们的存在，感到是十分不喜的，包括拉帕城的居民，也是一样。”
顿了顿，他继续说：“这是我们身为玩家，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自诩主角，却被配角与炮灰投以嫌恶的目光。”
“也正因如此，在叛逆之心的引导下，我们这些人的犯罪率也节节攀高，搞得所有城邦都没有一日安宁，击垮莱西城导致的后续事件只是导火索而已——在得知NPC们会对他人行为进行模拟思考并产生相应情绪后，大家都在讨论，NPC们会怎么处理搞事的玩家。”
“结果已经出来了，就是把人全部赶走。”暴龙战士耸耸肩，“当然，就算已经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件，但我们还是很不开心。”
“——我们那么骄傲，那么厉害，那么有本事，你们怎么敢就这样吧我们赶出去的？”
暴龙战士挠挠脑袋：“话说的有点不好听，但是，大部分被赶出来的人心里都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当你顶着所有城邦以及拉帕城居民的压力接受我们，我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感谢你的——其实嘴上也说了，只是你看不到。”
不，论坛上嘛，我看得到，只是最近忙没看而已.......林顿暗自腹诽，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是很大的事。”暴龙战士认真说，“尤其是，你划分给了我们一块地盘的事。”
“到了这里，我们才真正开始体验到了这个游戏的乐趣——想种田的种田，想建房子的建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个人都能在这儿找到自己在现实里找不到的位置，所以......”
暴龙战士深吸口气，诚恳地说：“非常感谢！”
没等林顿说话，他又开口道：“当然，我们大家都知道口头感谢任何意义没有，所以才组织了这场杀BOSS的‘表演’。”
他指着即将被清空血条的龙蜥说：“通过这场演出，我们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个人虽然非常弱小，但团结在一起的力量，非常恐怖，并且在一定时间后，我们能为你击败任何你想击败的对手。”
“——任何。”
他重复了一遍。
咬字清晰，铿锵有力。
像是在告诉某些路走窄了的家伙们。
“——你们，等着后悔吧！”
......
“还真是......自信的发言。”
拉帕城城主府内，林顿每每回想起暴龙战士的话，都不禁有些感慨。
他知道玩家们的报复心向来很强，但是他没想到玩家们居然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对其他城邦展开报复。
也对，单纯击垮他们，哪有比支持一个他们的对手，然后在他们最重视的地方击碎他们来的更爽。
不过在沉静下来，细细思考一番之后，林顿觉得，玩家们所要表达的其实并不只有这个意思。
在大多数情况下，展现手腕通常是想向合作者表达自己的能力，而之所以想要亮出自己拥有的能力，则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
“我们很厉害，我们能做到很多事，但让我们去做这些事的前提是，你得给我们能与其匹配的报酬。”
虽然玩家的没有直说，但他们话里隐藏的意思就是这样，同时还暗示着，希望林顿将更多的资源倾斜给他们。
“真是狡猾啊。”
林顿咧嘴笑着。
小小玩家，竟然还想着从NPC身上薅羊毛。
很可惜的是，玩家，注定只是游戏的参与者，而不是制作者。
正当林顿思考着如何继续从玩家们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的时候，短促而又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该休息了。”维娜小姐盘坐在离男人稍远一些的虚空中，指着窗外说，“再不休息，天都快亮了。”
林顿扭头看向少女，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魔女小姐正娇俏地眨着眼。
“看什么看，快去休息！”
林顿也眨眨眼：“老师，你离我那么远，真的好吗？”
魔女小姐微微一怔，似是想起来什么。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脑袋上忽然风声骤起。
“哎呀！”
维娜捂着脑袋，幽怨地抬起头。
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这座城堡的装修其实已经开始主见腐朽，天花板上掉下块旮瘩什么的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了，但好巧不巧，这已经是魔女小姐本周第二十七次，今晚第三次被瞄着砸了。
当然，虽然次数多，但凭借魔女的反应，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中过招，唯有这次被自家小徒弟吸引了注意力，方才难得地挨了一下。
林顿忍着笑，招招手：“过来吧，老师。”
魔女小姐撇撇嘴，似是很不情愿地朝男人的位置飘了过去。
魔女小姐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针对，林顿也知道——那是来自［魔女之吻］的副作用。
［魔女之吻］的效果简单明了，就是单纯的加幸运，但在为被增益者提供buff的同时，作为施术者的魔女则需要承担其效果中的负面影响。
增益是加幸运，那减益，便是减幸运了。
所以，从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吻开始，魔女小姐将在一切需要运气的战场落入下风，只有待在林顿身边，才能勉强中和霉运。
只是，不管魔女小姐的真实年龄如何，知识储备多么丰富，她对于人际关系的认识，还停留在自己的少女时期。
而既然是作为少女，她呀，也是会害羞的呀。
不过好在回来以后，林顿便被琐事缠地脱不开身，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气氛便重新回到原来那样了......吧？
──才怪！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接近，魔女小姐的小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吵，吵得她恨不得一把掐死乱跑的小鹿。
救命救命救命！
果然还是被办法平复啊啊啊！
“我我我......我先回去休息了。”维娜慌慌张张地撇下一句话，正要化作流光遁入戒指，但很可惜，在那之前，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抢先一步拉住了她。
“急什么，老师，现在还早呢。”林顿一本正经地说，“您陪我聊会儿天吧，就当是忙碌之后的放松，可以吗？”
聊天，聊个鬼啊！
魔女小姐在内心咆哮，但奈何是自家徒弟，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好吧好吧，你想聊什么。”
不得不说，魔女小姐放在宴会里，绝对会受到大批人的追捧。
因为这样一位行走的话题终结者，对于一些想要脱离无聊宴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人，实在是太有用了。
好在，这儿并不是宴会，对方也不急于脱身。
林顿说：“聊什么......其实我也没想好。”
魔女小姐好看的眉眼轻轻扬起，刚要说话，男人下一句又立刻接了上来。
“不过如果对象是您的话，就算只是互相问些像这样没有什么营养的小问题，也足以令我感到放松，与安心。”
“.......”
魔女小姐张了张嘴，眉眼为翘，手掌下意识捋着自己柔顺的发丝，掩住面颊上悄然升起的点点晕红。
深吸口气，维娜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林顿只眯眼笑着。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先生，我可以进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