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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海就坐在桑鱼儿身边,这一掌把他吓了一跳,却也让他灵机一动。

    “要找到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灞州被围,她出不了城,定是想躲到城破或援军来到之时,趁乱脱身。我们秘密聚集一批老弱妇孺,说是安排他们先行从密道撤往抚州。”

    桑鱼儿振奋的拍着手,“她定会想办法混入这帮人里,只要她回来,我们就瓮中捉鳖。”随后她又泄气道:“可就算她来了,我们也认不出来啊。”

    “放心,只要她露面,我就能用相术把她找出来。”柳十方自信满满。

    “秘密聚集又不能大张旗鼓,我们怎么确定她一定知道这个消息?”

    “她可是收风者的首领。”

    “我现在就去找天启。”

    “知会他一声就行。现在暗卫的人手分布在四城门处,不可随意调动。你问他借几套衣服和面罩,我们几个加上樊家三兄妹就够了。悄默声儿的去,别声张。”

    桑鱼儿带着唐彦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大包袱,樊家兄妹也来了。七人换上暗卫的装扮之后,在柳十方的带领下奔赴城内老弱幼童聚集的地方接人。现在城中壮丁都在城门附近担任预备军和民兵,年轻的女人目前只负责做饭,未来还要承担照顾伤员的任务。上了年纪的百姓和幼童们都安排在特定的地方,方便统一管理。柔然强敌在前,这样做是为了更好的引导大家应付突发情况,也杜绝了流氓趁火打劫。这一切,闾千勉功不可没,当然如果她没跑路的话。

    柳十方他们赶到沉香书社,这里正是指定安顿老幼百姓的地方。

    “大家不要慌,我们是军团卫的人,特别来接大家迁往下一处居所。”

    有的老人听话的站了起来,还有些老人已经习惯书社的环境,并不乐意挪窝。

    “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搬来搬去有什么意义,反正又走不出灞州城。”

    “就是啊,官爷。城破之日,搬到哪里不都难逃一死。若是侥幸能活下来,又何必搬呢?”

    还有部分经历过灞州收复一役的老人显的格外恐慌,“不,不,我们不能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省口粮给守城的士兵,要把我们拉去杀了埋了。我儿子也帮着去守城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

    此话一出,一炸一窝。恐慌的情绪立刻在人群中发酵,很快有人抽泣起来。李云海心叫不好,如果这边动静闹大了,蔓延到外面去可不妙了。面对着这一群老弱,打不得骂不得,大家都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慌乱。当暴力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武功盖世毛用没有。突然有一人越众而出,走到还在喊叫的老人面前。

    “诸位,请听我一言。”柳十方摘下自己的乌金面具。

    刚才还在喧闹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柳十方身上。

    “柔然大军已经近在咫尺,不久我们的将士将迎来与蛮敌正面对决的生死时刻。我们并不需要屯粮,我们有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将士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与柔然蛮子决一死战。我们现在护送大家去的是离生路最近的地方,如果灞州不幸失守,在那之前会有人打开通道让你们离开。只不过到时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人手一路护送,大家需要自己往抚州去求生路。”

    “你的意思是城里有通路可以逃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陷入绝望中的人群一阵哗然。

    “那为什么还要和柔然人打,大家一起走啊。”

    柳十方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诸位,听我说。如果我们一起走,蛮人很快就会追上我们。没有了城墙的屏障,我们这些人只能被蛮人肆意宰割。此去抚州路途遥远,拖得一时是一时。若是侥幸等到援兵来到,我们或许还有相见的一天。否则就请诸位保重性命,有朝一日可以把灞州的故事讲给其他人知道,灞州军未辱皇命,不负百姓,最终与灞州共存亡。”

    柳十方一席慷慨陈词,掷地有声,把在场众人砸的目瞪口呆。百姓们已有不少人泣不成声,但对他们的敌意已经全然消散。不断有老人站出来,“我跟你们走。”

    接下来就很顺利了,最后大家都愿意跟着撤走。柳十方让樊家兄妹殿后,其他人分散护在队伍的两侧,他自己领头往外街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将百姓安置在西门附近一处粮仓内。李云海让他们排好队,开始登记姓名造册。他每登记好一位,一旁的柳十方就给人发放一份干粮,借机仔细端详。登记好以后,柳十方接过李云海递过来的册子,走到最开始质疑他们的老头面前。

    “老丈,这份是大家的名册,里面登记了必要的身份信息。你们到了抚州之后交给知州大人,他们会妥善安顿大家。”

    老人面露羞愧的接过名册,“多谢官爷,我刚才……”

    “老丈不用多说,该感到愧疚的是我们,我们没办法照顾大家到最后。去抚州的路上,希望大家能够相互扶持。诸位,请替我们活下去。”柳十方逮着机会又开始煽情。

    终于安抚好这群百姓,众人这才走出粮仓。

    “有没有?”桑鱼儿迫不及待的问道。

    柳十方摇了摇头,“应该不在这里。不过我们这么一闹应该已经惊动了她。”

    “接下来怎么办?”唐彦连忙问道。

    “你和樊刚、樊铁、樊淑兰一起守住前后门,注意靠近这里的可疑人物。”柳十方吩咐道,“鱼儿、云海跟我走。”

    入夜之后,柳十方三人出现了粮仓侧方建筑的房顶。

    “十方哥,你有把握今晚她一定出现?”桑鱼儿有些担忧道。

    “我们在城外设下的障碍已经让柔然人拆除的七七八八了。加上这些天他们不断射来油火箭,城墙上的坚冰撑不了多久。以千面佛的本事,城破后从柔然人那里蒙混过去的机会是五十五十,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条完全不用冒险的生路,你说她会怎么选?”柳十方边说边密切观察着粮仓周围的动静。

    “而且越晚出现她越难混进来,今晚的确是最好的时机。”李云海赞同道。

    “嘘,别说话了。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能惊跑这条老狐狸。”柳十方把手指竖在嘴唇中间,示意桑鱼儿和李云海压低身子躲好。三人不再言语,桑鱼儿甚至闭上了眼睛,耳识全开。

    粮仓那边,范家兄弟守着前门,唐彦和樊家小妹守在后门处,大家都在全神戒备中。就这样时间慢慢流逝,东方渐露鱼肚白,这一夜过去了。

    柳十方把酣睡到流口水的桑鱼儿推醒,郁闷道:“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想错了?”

    李云海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毕竟是收风者,我们这点微末伎俩莫不是被她识破了。”

    柳十方摇了摇头,“不应该啊。可如果她没识破我们,昨晚是最好的现身时机,为什么没出现呢?”

    “运气好呗。”桑鱼儿打了个哈欠,无意识的接了一句。

    柳十方和李云海齐齐问道:“什么意思?”

    桑鱼儿瞄了他们一眼,“这不是你说的嘛,她不可能识破我们,昨晚不可能不现身。那如果你说的都是对的,她没现身就只有一种可能嘛。”

    李云海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柳十方还是糊涂的,“哪种可能?”

    “运气好呗。”这回是桑鱼儿和李云海异口同声。

    李云海笑着敲了一下桑鱼儿的脑袋,“鱼儿说的没错,只有一种可能她不需要现身。”

    柳十方喃喃道:“那也不可能啊,昨天我看的很仔细,那群人里的确没有她啊。”

    突然他像被雷击中一般,眼神古怪的望向粮仓方向。“我去,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吧。”

    清晨,粮仓前,樊刚兄弟脸色略显疲惫,仍神情紧张的注意着周遭的一切。这时街角出现了一辆马车,车上三人正是柳十方、李云海和桑鱼儿。

    看到是柳十方他们,樊家兄弟松了一口气。眼见马车进了粮仓的正大门,两兄弟迎了上来。还没等他们开口,柳十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不要开口。

    “昨晚没什么事吧?”桑鱼儿装模作样的问道。李云海对着樊氏兄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回答。

    “没事。大家都在粮仓里好好的呆着。”樊刚如实的回答。

    柳十方大声的回应道:“那就好,过来帮忙把车上的干粮和衣服都卸下来,这是给大家路上准备的。”

    这时粮仓里休息的人们听到动静也纷纷站起身来。负责保管名册的老者将粮仓门推开,刚好樊氏兄弟搬着包裹迎着他走了进来。

    “大家快过来,这是给大家准备好的干粮和衣服。一会儿听到名字的就到前面来领。”李云海高声宣布。

    他招呼老者过来吩咐道:“老人家且将名册取来,点好人名,一人一份。”

    老者会意将名册取出,并指挥大家有序的领取自己的份额。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的进度快了很多。桑鱼儿不动声色的将领到物资的人都领到粮仓的左边。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大家都拿着自己的那一份散开了。

    负责点名登记的老者喊了起来:“还剩了一份,你们还有人没有领到吗?”

    老者看着地上多出来的一份包裹,心有疑惑。军爷是按照名册上的人数准备的物资,应该不会有错才对。柳十方和李云海对视一眼,双双心里暗道:“找到了。”

    桑鱼儿看着空无一人的右面,眉头一皱,“各位,去往抚州路途遥远,遍地荆棘。有充足的干粮和御寒的衣物,就多了一分生存的机会。大家千万不要推辞。还有谁没有领到的,大家帮忙看看身边的人。”

    桑鱼儿的话音一落,左侧人群一角突然起了喧哗。

    “婶子,你不正是空着手吗?听军爷的,去领呀,回头路上吃苦的是自己咧。”

    有位老妪正跪坐在左侧角落,此时双手空空的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她身侧的另一位老妪拖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喋喋不休的劝说。别看她年纪上去了,嗓门可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劝说起来,立马就惊动了柳十方这边。看着那位被吼的一愣一愣,尴尬无措的老妪,柳十方眼前仿佛跳出了一位大婶,一个小姑娘还有那个笑的很娘炮的小公子。他急忙给桑鱼儿甩了个眼色。鱼儿心领会神,越过人群来到老妪身边。老妪看着桑鱼儿走近,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别扭。鱼儿上前扶起老妪,实则出手如电,牢牢制住了老妪右手的命脉,挟持着她往外走。在其他人眼里,她的动作无比温柔。只有老妪自己知道搭在她手腕上这只手,随时能捏爆她的脉搏,废了她一身修为。桑鱼儿把她带到柳十方跟前。

    “刚才我叫了半天,你怎么不出来领包裹?”老者有些生气。

    柳十方笑了笑,问道:“老人家,你认识这位妇人吗?”

    老者摇了摇头:“没见过。”

    柳十方又转向大家,“各位,你们有谁和这位妇人相熟,能说出她身份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互道不认识。老者拿出名册,“军爷你看,登记在册的人都领完了,她好像不在名册上。”

    柳十方点了点头,“我等奉命要带走沉香书社里的人,既然这位不是沉香书社出来的,我们先把她带走核实身份。”

    老者看着老妇人可怜,正想上前求情,却被李云海拦住,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敌当前,切莫大意。”

    老者心一跳,这是怀疑眼前这位有通敌之嫌了。他不敢再说什么,默默让到一边。桑鱼儿把人带出粮仓上了马车。柳十方让樊家兄弟去唤唐彦和樊淑兰,大家一起回了州府衙门。

    州府衙门闾千勉房间

    老妪被绑在太师椅上,六人围着她坐,十二只眼睛盯着她,一言不发。老妪被盯的毛骨悚然,只得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看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是要动摇军心的。”

    桑鱼儿恨恨的说道:“要不是怕动摇军心,我早就废了你。”

    老妪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谄媚的笑道:“多谢桑女侠高抬贵手。”

    柳十方看着闾千勉那张挤满褶子的脸,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义正言辞,誓死护城的千面佛吗?柳十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五十年前郁久闾贵族旁支一脉被迁到灞州,本以为从此翻身做上等人,先是统治灞州,再一步步入侵中原。可惜好日子不长。二十五年前,当时的显宗皇帝御驾亲征收复失地,灞州城里的柔然贵族遭到屠戮,当年你几岁?”

    闾千勉顶着老妪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柳十方,“十岁。”

    柳十方点了点头,“记事了。能在当年那样残酷的环境中生还,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当年靠的是运气,现在的你靠的是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和还不错的拳脚功夫。”

    闾千勉惊讶的一挑眉,“我可没在你面前漏过功夫?”

    柳十方抿嘴一笑,“在收风站里,你的确没出手,但是逃的很飘逸。鱼儿跟我说过,你好像能预测到对方下一招的位置,所以总能早早避开。”

    闾千勉一撇嘴,不置可否。柳十方继续说道:“在粮仓里,你本可反抗,可是你没有。”

    “我打不过桑鱼儿,费那个劲干嘛?”

    “你是打不过鱼儿,但你不反抗的原因应该是不想引起骚乱,影响到城内的士气和军心。”

    “胡说八道,我都要跑了,还管什么军心不军心。城破了,我才好跑呢。”

    “那你为什么不大张旗鼓的跑?如果城墙上知道你不见的消息,士气必定荡然无存,城破也就在顷刻。”

    “我,大张旗鼓的我跑的了?你当军团卫都是死人吗?”

    “你真的有把军团卫放在眼里?”

    “如果来的是京城的那位,你或许不敢。但是这位天启,你可没放在眼里。”

    “你什么意思?”

    “你分明有心守城,为何临阵脱逃?”

    “守城的法子我都告诉你们了。”

    柳十方盯着闾千勉看了半响,“你教我们的,就是当年郁久闾抵御显宗皇帝的招。”

    “能做的都做了,可城还是破了。我们是被柔然抛弃的旁支,没有援兵。显宗又打着天命所归的旗号,占尽天时人和,最后除了我,其他人都留在了灞州。我成人后回来,什么都找不到了。”闾千勉声音闷闷的,眼眶泛红却没有眼泪。

    桑鱼儿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你说家族在朝廷收复之后都留在了灞州,是这个意思。”

    “我逃离了灞州,却没有逃离显宗皇帝的军团卫,还是抓回去了。军团卫长镇魂收了我,培养我成为城中城的老大。”

    “那千面佛?”

    “那个老头树敌太多,躲到了城中城,我答应给他送终,所以他教我手艺。后来我遵守了诺言,那些个丧殡该有的礼仪,他全有。”闾千勉漏出些怀念的神色,但很快又抹去了。“守城的法子我已经交给你们了,但我没有破敌之计,留下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