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古风短文合集 >第四十章,临危受命
    劫过九重城关,我座下马正酣,

    看那轻飘飘的衣摆,趁擦肩把裙掀。

    踏遍三江六岸,借刀光做船帆,

    任露水浸透了短衫,大盗睥睨四野。

    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

    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

    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谈花饮月赋闲,这春宵艳阳天,

    待到梦醒时分睁眼,铁甲寒意凛冽。

    夙愿只隔一箭,故乡近似天边。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上短。对农户来说不过是三次秋收;对武人来说,不过是多了些熟练手脚功夫的时间;对商贾巨栗来说,不过是几次买卖的时间。

    然而这三年对于连山边境的将士们来说,每一日都如同度日如年。

    草原上的雪灾还在持续,更多的牛、羊、马,死在了雪灾之下,亦有更多的北蒙人死在了雪灾之下。

    这也加剧了北蒙人对入主中原取唐国而带之的信念,北蒙单于亲率领三十万北蒙大军进取连山防线。

    这三年来曾三次差点撬开连山防线,镇北大将军林光远更是在第三次北蒙大军进攻时,身受重伤,卧床不起。

    若不是唐军多次派奇兵袭扰北蒙人的后方,切断粮草供应,导致北蒙人的进攻势头大减,此时四十万北蒙大军已突破连山防线,直取而入,将整个唐国覆灭。

    清晨,

    一缕初阳透过帐篷的窗口照射进来,将帐篷内的一切照得纤毫毕露。

    一个木质的兵器架上,只摆放着两口通体漆黑的横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将兵器架的斜影拉得老长。在斜影的前方是一张矮床。

    矮床之上躺着一个披甲的青年汉子,被打磨得光滑的甲叶发出森森寒光。

    初阳不但照射在了铠甲上,亦是照射在了这人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一层被北风吹出来的厚厚的死皮。右边脸颊上更是有着一道三寸来长的疤痕,疤痕之上还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

    突然,这人的眼皮跳动两下,睁开了双眼,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却遮掩不了原本的明亮。

    他从床上坐起来,双眼警惕的四下扫过,见此地是自己熟悉的帐篷,这才心下放松。

    他轻声低喃道:“三年了……距离盗爷的夙愿却依旧遥不可及……”

    似眼前又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倩影,大盗眼中闪过一丝晃神。“姑娘……盗爷这次怕是要食言了……”

    “咵咵……”

    一位偏将推开帐篷的布帘走了进来,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甲叶发出“咵咵”的声响,他来到大盗的床前,见大盗已经醒来,便道:“大哥你醒了?怎地不多睡几个时辰?”

    大盗的声音沙哑,似久未开口之人一般,他道:“如今正值紧急时刻,大哥又怎地睡得安稳。”

    他语气一转,又道:“大将军情况如何?”

    大牛犹豫片刻,还是直言道:“将军已经醒转,不过身子还很虚弱,军中大夫正在设法为将军调理身体。不过……”

    大盗问道:“不过如何?有话就直讲,怎地到了军中三年,你还是那副扭扭捏捏的性子。”

    大牛担忧道:“大将军此时正召集军中将领去中军大营议事,大牛怕将军的身子支持不住将军如此焦神……”

    大盗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道:“军中情况时不我待,倘若军中将士稍有懈怠,那我们身后的唐国百姓定会生灵涂炭。”

    言罢,他已下得床去,来到兵器架前,将两口横刀别在自己腰间,回头道:“走吧,我们也去中军大营。”

    大牛欲言又止,道:“大哥……你的身子……”

    大盗头也未回,道:“无碍!军情紧急!”

    大牛无奈跟上,出了帐篷,外面便有两个值营的士兵,见两人出来,立即身子一正,目露恭敬之意。

    夏日炎炎,虽是清晨,阳光也带着一丝毒辣辣的味道。

    一顶顶泛黄的帐篷依次坐落在连山的山脚之下,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旗帜在旗杆顶上随风飘扬,发出咧咧作响的声音。

    更远处便是横亘在草原与北原府边境的连山。

    营地中不时有一列列穿着铠甲,双手斜拿长枪的士兵走过。

    大牛紧跟在大盗身后,落下半个身位,脚步竟保持惊人的一致,不会快上一分,也不会慢上一分。就连身上的铠甲发出的“咵咵”声,也如同一个人发出来的一般。

    两刻钟后,两人穿过长长的营地,终于是来到了中军大营。

    大营门口十余个士兵分两排站立,每一人间隔三尺,左手扶着刀柄,如一杆标枪直立。

    两人并未耽搁,直接拉开布帘,走进了大营之中。

    此时大营中已有十数位军中将领,这些将领正坐在位置上攀耳交谈,在这些人的身后,则站着十数位各自的副将。

    这些皆是镇北军中,左右先锋营,重骑,步卒,哨骑等将领。

    众人见两人走进来,皆是神色一正,连忙闭嘴不言,对大盗拱手。

    “见过副将!”

    大盗点头回应,道:“大将军还未来吗?”

    左军先锋道:“禀副将,大将军派人前来召末将等人来中军大营,却并未看见大将军。”

    大盗在左首位置坐下,回过头双眼四顾,经历三年军旅生涯,他身上吊儿郎当的痞气尽去。

    此时他的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一股经历过厮杀的肃杀之气。双目如刀,凡是与他目光对上的人,皆是将目光移开,不敢与其对视。

    见众人如此反应,大盗这才沉着道:“既然大将军有召,我们等着便是。”

    众将领皆点头应是,随着众人的话音落下,大营中陷入了寂静,似落针可闻。

    大盗初入北军之时,被大将军林光远任命为副将,这些将领当时对此质疑不已,但经过三年来大小数十场战役,大盗已经让这些军中杀才无不对他心服口服。

    营中的气氛愈来愈重,一些将领更是觉得口干舌燥,但目光与左首位置上的大盗对视后,又立马正襟危坐。

    好在这种气氛持续不长,大营的布帘再次被拉开,林光远被几个士兵搀扶着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起身,齐声道:“将军!”

    林光远被搀扶在主位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他的身子很虚弱,面色苍白如纸,白发已生满头顶,就连颌下的三寸胡须也被岁月染得雪白。

    然而他坐在那里,却如同一座大山般沉稳厚重,身躯坐得笔直。

    见众人坐下后,他才开口道:“今日本将召各位将领前来,亦有大事与各位交代。”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便咳嗽不止,这一咳嗽,他的身子看起来就更加虚弱了。

    大盗连忙道:“将军有事还请吩咐,我等定当领命。”

    林光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将目光在众将领身上扫过,道:“老夫身受重伤,身体匮乏,已无精力在操持军中事物,故老夫在此将大将军一职让副将代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将闻言,皆是心中一惊,如此情况却也在预料之中,并未质疑。

    右先锋道:“大将军当保重身子要紧,既已让副将暂代大将军一职,末将等人定当齐心辅佐副将。”

    哨骑营将领也道:“右先锋所言极是,大将军因多保重身体才是。”

    众将依次表态,唯有大盗闭嘴不言。

    林光远将目光停在他身上,问道:“副将意下如何?”

    大盗正色道:“末将紧尊大将军之命!”

    林光远闻言心下大尉,一挥手道:“将东西拿过来。”

    旁边一位士兵早已端着托盘静立,大将军话音刚落,他便将托盘里的东西呈在大盗面前。

    林光远道:“这托盘里便是将印,与虎符。持有这将印与虎符便可发号施令,调动大军。你定要贴身妥善保管,定不能出分毫差池。”

    大盗接过将印与虎符,郑重道:“人在符印便在。”

    林光远沉声道:“现老夫正式将大将军一职交于副将。”

    他又将目光看向众将,道:“如今副将已接过将印与虎符,便是镇北大将军,军中一切事物都要听从大将军的安排调度,诸位切不了阳奉阴违。”

    大盗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抚胸,道:“定与北军共存亡。”

    众将领也齐声道:“定与北军共存亡!”

    林光远朝大盗使了个眼色,大盗心中一动,起身对众将道:“你们先各自回营,安排事宜。本将留下来与将军有事商谈。”

    众将拱手告退,纷纷出了营帐。

    待人全部出了大帐后,帐中只剩下林光远,大盗与大牛三人,就连林光远身后的士兵也尽皆退去。

    突的,林光远面色潮红,捂住胸口大咳不止,这架势似要将心肺都要刻出来一般,待咳到最后,嘴角已溢出一丝血迹。

    大盗见此,心下大惊,连忙上前扶着林光远,替其顺气。道:“将军,不若末将送你回帐中歇息,有事则日再谈。”

    良久,林光远这才停止咳嗽,道:“无碍,只是咳嗽罢了,不用如此惊慌。”

    又道:“军中事务要紧,不可耽搁。”

    大盗欲言又止,道:“可是将军的身体……”

    林光远却是笑道:“老夫的身子又如何?难不成就比别人金贵?看你双眼布满血丝,定是未休息好。副将皆是如此,老夫身为主将,又如何敢偷闲?”

    大盗为他倒了一杯茶水,等林光远接过喝下后,便站于一旁,道:“将军乃一军之魂,倘若将军倒下了,北军定会军心大减。若北蒙人趁势进攻,后果不敢设想。”

    林光远道:“你也不用如此抬举老夫,自家事自家知。北军将士艰苦,前些年若不是你,军中连军饷都发不出,怕是那时军心早已散完了。

    且你现在已是镇北大将军,你才是镇北军的主魂!”

    大盗沉默不语。

    林光远又道:“三年前你突然跑到老夫面前说要入伍,老夫心下大喜;便让你任职副将,你不但没有落了副将的名头,更是多次带兵切断北蒙的粮草。更是为北军,为唐国争取了太多时间。

    若不是你,北蒙人早已攻破了连山防线,长驱直入,唐国定会在北蒙铁蹄之下覆灭。”

    林光远瞧着大盗的面容,突的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了,老夫身为北军主将,却只能坐于中军;半月前北蒙人大举进攻,不但防线告急,老夫更是身中冷箭,好在你切断了北蒙大后方,及时带兵回援,这才打退了北蒙人的进攻。

    如今你能暂代大将军一职自是众望所归。”

    大盗道:“将军言重了,末将不过是做了一个副将的分内之事。”

    林光远摆手并未再多言,绕过话茬,又道:“你可知老夫让你留下,是为何事?”

    大盗摇头,道:“末将不知,还请将军明言。”

    林光远笑道:“老夫还是喜欢你入伍前的性子,敢做敢言,怎地如今入了军伍变得如此谨慎。”

    大盗沉思良久,道:“身居要职,身系万千性命,不得不谨慎。”

    林光远道:“此话有理,身系万千性命于一身若不谨慎行事,一人失事小,万人失便不堪设想。”

    转而又道:“好了,闲话不多谈,要事为主。”

    大盗闻言神色肃穆。

    林光远道:“如今唐国势弱,北蒙人势强,北军虽将北蒙人阻挡在连山防线之外。但久守必失,却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已是盛夏,再过两月便已入秋,那时正值秋收,北蒙人定会全线进攻。到那时,北军是否还能阻挡北蒙人的进攻,老夫已不敢确保。”

    大盗心中念头急转,问道:“将军此言之意?”

    林光远道:“主动进攻!”

    大盗一惊,道:“主动进攻?此计不妥,北蒙人虽被我们打退,但主力未损,倘若我军主动进攻,却是正中北蒙人的下怀。

    我们借助连山天险之利才能阻止北蒙铁骑的势头,若没了天险之力,凭借北军自身,怕是挡不住北蒙人的攻势。”

    林光远目露欣慰,待大盗说完,他才道:“此中厉害关系老夫自是知晓。老夫所言主动进攻,并不是率领全军,与北蒙人硬碰硬。”

    大盗迟疑道:“将军何意?”

    林光远道:“精兵奇袭!”

    大盗心下更惊,道:“精兵奇袭?”

    林光远点头道:“不错,派领一支千人精锐将士,夜袭敌军中军大营,只要能将北蒙单于袭杀,北蒙人定会军心大乱。

    届时再率大军出击,定能击溃北蒙大军。唯有此法才能破解我唐国之危。”

    大盗邹眉沉思,良久才道:“将军之意,便是让末将率领这支精锐去袭杀北蒙单于?”

    林光远道:“这支千人精锐虽是从四十万北军之中挑选,但要长驱直入三十万北蒙大军的中军大营,无异于火中取栗,以卵击石。但这也是唯一破局的办法。”

    大盗心思转动之间,似想到了什么,突的道:“将军莫不是一早就打上了末将的主意?”

    林光远哈哈笑道:“北蒙人个个骁勇善战,单于亲征,身边肯定有诸多好手拱卫,凭借一千精锐还突破不了那些守卫的防守。

    想要突破这些守卫的防线,必须要一个身手绝顶之人为首,让一千精锐托住守卫,这个身手绝顶之人便可直面单于面前,将其斩首。

    而天下第一剑,帝师吴道继都败在你手,你却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老夫老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苦于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身手绝顶之人。便将这个计划一直搁浅。

    直到你三年前突然来到老夫面前,老夫便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了。”

    大盗沉吟道:“既然将军说了北蒙人骁勇善战,单于身边的护卫并不会比从北军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差,甚至亦有武功高绝之辈随行也不一定。

    以防万一,为了能确保这个计划能够实行,光凭末将以及一千精锐依旧不够。”

    林光远笑道:“依你之计当如何?”

    大盗沉思片刻,道:“想要对付武功高绝之辈,自然需要江湖人来应对。”

    林光远神色一动,迟疑道:“你待如何?”

    大盗笑道:“末将还未入伍之时,便与诸多江湖好手打过交道。这些人或是有一技之长,或是身手高绝,总的来说,不会比北蒙人差。

    只需将他们邀请来,与末将率领一千精锐一起袭营,胜算定会提高三成。”

    林光远沉吟道:“三成?也算不错了,现在老夫已将大将军一职交于你,具体事宜还需你自己去安排,老夫便不多插手了。”

    大盗道:“将军言重了,俗话说家有一宝,如有一老,凭借将军的阅历,定能补全末将思虑不周之处。”

    林光远再次笑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安排,老夫身体匮乏,也需回帐歇息了。”

    大盗拱手道:“末将恭送将军。”

    言罢,他便让立于一旁的大牛唤来林光远的贴身士兵,将其搀扶回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