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监事张承,
此人大盗知道,不但他知道,整个唐国境内没一个不知道的。
唐国有两大军,西山府镇西军,北原府镇北军,分别镇守唐国西、北两方。
西山与北原两府距离京都府有数千里之远,皇帝怕两军将领拥兵自重,故而派遣中军监事于两军之中。
明为书记军人军功,实则监视两军将领。算得上是皇帝安插在两军之中的眼睛。
而张承便是西山军的监视,亦是皇帝的亲信。
自十年前张承检举镇西大将军柳绪通敌叛国一案始,便拉开了唐国乱世的序幕。
柳绪一家满门抄斩,他的军中心腹将领亦被斩首,或是卸去职位。
也正是如此,便导致了整个西山军群龙无首,被敌国抓住机会,一举摧毁西山边境。一路打到京都府,最后更是与敌国签订了“京都盟约”,每年向敌国朝贡大量的岁币。
“京都盟约”的签订,亦是让唐国的周边小国明白了,唐国这个曾经强大无比的国度,此时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国家。
这些小国便产生了入主中原取而代之的想法,常年派兵袭扰唐国边境,导致边境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中军监事张承一手造成,所以唐国之人恨他有之,骂他有之,总之是一个声名狼藉之人。
却听红娘又道:“当年外公与张承意见不和,张承便多次刁难于外公,最后更是诬造证据,构陷外公通敌叛国。皇帝陛下得知后雷霆震怒,下旨将柳家一门满门抄斩。”
大盗心中微叹,“傻姑娘,那张承当年不过是一个八品“书记员”,倘若不是皇帝亲信的身份,又如何有资格检举一个一品武将。
既然那张承位列文官八品,定是文官一系的人,能诬告一品武将的也只能是文官大员。
倘若真凭张承一个八品文官就能害得一品武将满门抄斩,唐国焉能存到现在?”
他却没有点出其中厉害关系,有时候仇恨也是支撑活下去的理由。张承现在不过是一个六品文官,她能恨,也敢恨张承。
倘若她知道当年一案背后另有它谋,主使者更是一个文官大员,或许她连恨都不敢恨了。到时候失去了仇恨的支撑,她还会如同现在一般吗?大盗不敢想。
大盗突道:“既然盗爷欠姑娘一条命,便是还不清的大恩,姑娘的仇,盗爷替你接下了,不过是一个六品官员而已。”
看着大盗杀气腾腾的双眼,红娘心中触动不已,良久她才摇头道:“公子万不能去行刺杀之事,红娘知晓公子身手绝顶,那张承即便藏于军中亦不能阻挡公子半分。”
她又道:“当年之事具体如何,红娘并不知晓,张承虽是罪魁祸首,但红娘却不是太恨他。
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皇帝陛下能够明察秋毫,洞知当年一案是一桩天大的冤案,还外公一个清白。”
大盗瞧着红娘打量半晌,神色复杂,他道:“姑娘是想洗刷当年的冤案?”
红娘摇头,道:“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大盗正色道:“既然姑娘有念想,那盗爷便帮姑娘实现便是。”
红娘闻言只是轻笑,并未放在心里。却听大盗又道:“姑娘是随母亲姓?”
红娘点头道:“父亲当年是一个寒门士子,与娘亲相遇便产生了缘分。但娘亲个性极为要强,加上外公只有娘亲这么一个女儿,便让父亲做了上门女婿。”
大盗心中了然,“原来是入赘。”
他又问道:“当年的贵人是何人?”
红娘犹豫片刻,还是道:“当年三姨带着我与绿儿来到阳城无依无靠,幸得林大将军之助,三姨便开起了春雨楼,宵小之辈也不敢来闹事,如此我们才安稳的度过十年。”
大盗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镇北大将军,林光远?”
红娘点头,道:“他与外公年轻之时便是同为一伍,两人有过过命之交。只是后来各自为将一方,便少了联系。
当年叛国案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林将军还未反应过来,外公便已被斩首,林将军愧疚之下便将我们三人保下,安置在阳城之中。”
大盗突的笑了,这一笑似将他苍白的脸色都笑去了大半,他道:“如此说来,盗爷与姑娘当真是有缘。”
红娘疑惑道:“此话怎讲?”
大盗笑道:“当年盗爷被逐出师门,被追杀之北原府,却恰巧遇到带兵巡视的林将军,被他救了下来。”
红娘没有问大盗为何被逐出师门,又为何会被追杀,她道:“所以公子才回将劫来的财物都送给了林将军,便是报恩?”
大盗叹了口气,道:“盗爷行事从来都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不过将盗来的财物送给林将军,报恩却是其次。”
红娘睁着一双美目瞧着大盗,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的听着。
大盗继续道:“主要是林老将军的为人值得盗爷钦佩,倘若不是他唐国北方早就已经沦陷,甚至是整个唐国也早已被覆灭。
然而一个百战百胜,身系一国命运的老将军,却是连军饷都发不出来。
而盗爷所做,不过是让那些无良的富人替老将军发些军饷罢了。”
红娘轻轻一伏身子,道:“公子果然大义!”
大盗却并未开口,却在红娘伏身之时,将自己的身子侧开。不知怎地,看见红娘对自己伏身,他心里便有一股怪异之感。
在交谈间两人很快回到了春雨楼的后门。
大盗停下步子,道:“姑娘还请先回罢。”
红娘看着他,道:“公子这是何意?难道你不跟红娘一起进去?”
大盗摇头。道:“盗爷毕竟是一个男子,总是住在姑娘的闺房,对姑娘的影响终究不好。
之前是陷入昏迷对情况并不知晓,如今既然已能下床走动,便不好再叨扰姑娘了。”
红娘担忧道:“可是……公子的伤势还未痊愈,就此离去怕是不妥……”
大盗笑道:“多谢姑娘挂怀,比这更重的伤势盗爷都能挺过来,如今已痊愈大半,自是无碍。”
红娘闻言便不再多言,她道:“既如此,公子还请多多保重才是。”
大盗挥手道:“去吧!”
红娘这才转身进了后门。
大盗看向门内神思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傻姑娘,你是一个心善之人!
心善的人便应该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天,而不是被仇恨所羁绊。
既然盗爷应下了你的事,不管你是否当真,盗爷都一定会将此事办成。”
言罢,他便转身出了这一条小道,来到了大街上。左右打量几眼,便在这条街上逛了一圈。最后他朝一间酒楼走去。
时值正午,酒馆里的客人很多。大盗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一个包间外。
小二指着包间,回头对大盗恭敬道:“客观,这里便是了。”
大盗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两碎银子,扔给小二道:“赏你的!”
小二忙不迭的接过,捧着银子欣喜若狂,他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倘若大爷有何需要,只管招呼一声,小的定给您办妥。”
大盗并未理会,抬手推开了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包间内,幽香典雅。
在屋内的几个角落摆放着几个花盆,这幽香之气便是花盆之中的花散发出来的。
大盗朝里间走去,却正见一人坐在桌旁,桌面上摆放了十几道佳肴。
大盗直接一屁股坐在那人对面,大大咧咧的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道:“一月没喝,嘴都快淡出鸟来了。”
却听那人道:“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大盗呵呵一笑,道:“堂堂南刀白玉堂若是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这世间之人怕不是全都变成了阴暗心狠之辈。”
白玉堂突的哈哈大笑,道:“哈哈……能从你口中听到赞扬某的话,却是比登天还难。”
大盗撇嘴,道:“你还真是贱皮子,盗爷若是不骂上你几句,你怕是浑身难受得紧。”
白玉堂脸色突的僵住了,眼皮子跳动得厉害,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道:“你的嘴怕是不比你的刀弱。”
大盗却未理会他这话,问道:“怎地?不好好在江南府养伤,却跑到这荒僻的北原府来?”
白玉堂神色一正,道:“过来办些事,顺便来看看你断了气没有。”
大盗闻言仔细瞧着他打量,此时白玉堂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头上的平顶官式幞头已变成了黑色粗布质,身上的明纹官衣也换成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袍子。唯有那英俊的脸庞少了些血色,想来是伤势初愈。
他道:“想不到你那如茅石的性子竟改掉了,这倒是出乎盗爷的意料之外。”
白玉堂斜眉看着他,道:“心中的羁绊去了,念头通达了,性子自然就改变了。”
大盗疑惑道:“哦?此话怎讲?难不成你此次来北原府就是为了解决心中的羁绊?
不知是那家的姑娘被你祸害了,于盗爷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