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胤天下 >【第十章 城防役(下)】
    这次一起出发的有五百人,其中服役者三百九十人,另有二十个服刑者,剩下九十个是押送人员。而这九十个押送人员中,包括四十一个村派出的在兵籍的甲士,还有四十九个是瓦房驿派来运送物资进山的驿卒。

    据洪老七说,这些也不算正式的驿卒,真正的驿卒只有十个,其他都算是帮闲。现在即将入夏,春耕已过,田里的重体力活还不多,所以民户驿站周围有空闲的农民都会过来帮忙,赚点闲钱。

    而这四十一个在籍甲士以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人为主,带着刀,其他甲士也佩戴有各种各样的武器,有刀也有棍,还有长枪。洪老七还是背着那把蒙上了油布的弓。

    赵暄粗略估算了一下,燕西村一个村就有在籍甲士28人,壮丁200,如果整个燕州府都是燕西村这种规模,有四十一个村,那就是有8名在籍甲士,加上壮丁8200人,若在加上各处的驿卒……

    “那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拉出一万人的军队!”赵暄暗暗咂舌。

    李胤摇头:“那些壮丁充其量也就是训练有素的民伕罢了,洪老七他们才算兵,真正冲锋陷阵的兵。”

    李胤看了看逶迤行进的队伍,补充道:“村子有大有小,府郡一纸征召,就能组织近2000名随时能上战场的士兵,也是不容小觑了。”

    “聊这些有个卵用,想想等会儿怎么把活干快点倒是真的。”

    李化羽插嘴道,“岭北刚才听其他几个服过城防役的人说,这次要修的叫鹿坎寨,在燕山东麓龙脊山的井陉河上,照他们的说法,要在崖壁上打出十丈长的栈道,前几个月好像死了两个人才打出去不到两丈,这不太好弄啊。”

    “不怕,洪老七说了,送死的活由那些服刑者先上。”老杨背着吃食,走的有些气喘。不过他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说法深合众人心意。

    在李胤等人的记忆中,燕山山脉,山势陡峭。地势西北高,东南地。北缓南陡,沟谷狭窄,地表破碎。

    不过现在的燕山地区,植被覆盖率相当高,参天树木随处可见,好多猕猴在树林中穿梭,看见人群吱吱直叫,然后跳荡开去。若不是时机不对,这还真是一个世外桃源所在。

    快中午时,终于抵达要修筑的鹿坎寨。鹿坎寨位于龙脊山最南端,整个山体呈现锥子状,与燕山山脉整体的走势不同,这里是南缓北陡。鹿坎寨分别由三处互为犄角的堡垒构成,分成甲乙丙三寨,已经修好了乙丙两寨,现在要修的是地势最险的甲寨。

    说是寨子,其实是一圈四正的砖石房,很像长城上的烽火台,不过要比烽火台要更大。

    寨子留有四门,丙寨能容下二十到三十人防守,有休息间,武器库和补给库等。乙寨跟丙寨相比,空间更大,能够容纳五十人在此长期据守。而最高处快修好的甲寨则是最大的,目标是要能够容纳150人长期守卫。

    其实最高的那个甲寨是有一条顺着山脊的小路能上去的,不过对于鹿坎寨而言,如果只有一条路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

    因为鹿坎寨往下望,就是由东北北往西南的井陉河道,现在河水充沛,很难行进。但到了枯水季,这河道就是一条坦途,也叫井陉川,一旦敌人在枯水季入侵,顺着井陉川道,就能够一路走出险峻的燕山山脉,到达瓦房驿,然后顺着官道就能直冲整个华北平原。

    当然,鹿坎寨并非这条河道上唯一的防守寨,顺着井陉河往北,还有坎儿寨、龙脊寨等多层防线。

    在井陉川的出口处,鹿坎寨往南走10里的山脚下,还有一个筑有城墙的关城,不过这个鹿坎寨在军事规划里,应该就是燕州府直面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的主堡如果只有上下一条路,万一被敌人切断这唯一的通道,那即使这个甲寨的位置再险要,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所以除了顺着山脊线的那一条小道以外,还必须修筑一条栈道来沟通鹿坎甲寨与其他两寨的交通。

    ……

    “看来这个中原朝廷的日子不好过啊!”赵暄感慨道。

    “怎么说?”李化羽没明白。

    赵暄白了他一眼,道:“要修这么多关隘堡寨来防护,那不是说明这个中原王朝很锉,被胡人按在地上摩擦吗?!要是中原王朝厉害,直接打出去就是了,还用这么劳民伤财?!”

    李化羽挠挠头,细想一下还真是。忽而转过头,对李胤道:“王易说你也是学霸,你记忆中有没有一个叫‘武’朝的朝代?”

    李胤一愣,道:“有!你听他们说起这个朝代了?”

    李化羽又挠挠头,道:“没听太仔细,就听洪老七那帮人聊的时候说了一句武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朝代……这个武朝,强大吗?”

    李胤沉思了一下道:“有点对不上。”

    “怎么说?”

    “我记忆中的武朝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则天登基后改国号大唐为大周,也叫武周或者武朝。不过你也知道,武则天继承了初唐的国力,对外战争可从没输过。那时候贝加尔湖都是我们的池塘,不可能也没必要在燕山构筑这么多堡寨来防御草原人。”

    “那可能我听错了吧……也许是个人名。”李化羽尴尬地挠头。

    赵暄四处张望一圈,懊恼地说:“你说这些当兵的也不树个国旗,我们也好判断是啥朝代啊。”

    整个鹿坎寨还真看不到一面旗帜,只有几个穿棕色皮甲的人站在高处指点,那些皮甲一点都不贴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没一点气势。

    不论有没有气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几个穿皮甲的,应该就是鹿坎寨真正的军事主官。

    “你电影电视看多了,”李胤道,“这又还没开始打仗,树什么旗?树旗不就暴露自己了吗?从井陉河道往上不一定能看到鹿坎寨,可你一树旗,那就什么都被人知道了。”

    甲寨下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工地,划分着许多区域,好多人拿着简陋的凿子和钎子在打磨石块,主要是将石块打磨成一两米的长条状,另一部分人在锯木头,或者将圆木进行去皮抛光。

    最危险的是还有人正站在甲寨下方的一处崖壁上,用简陋的铁锤和长钳一下一下的在崖壁上凿洞。

    这就是方才听人说的栈道修筑。先在崖壁上打凿出足够深的,斜向下的洞,插入石条或者木条,然后在循序渐进,一个个打过去。

    为了安全和效率,同一个定位点上下两三米内可能要同时开凿,一旦凿好一个洞,就插入一根或者两根石条或者木条,同时还要进行加固,铺盖板,人站在这种地方与墙壁较劲,叮叮当当的响声里,还间或伴随着危险的叫喊。

    “不是说前几个月就修好两丈了嘛,这要修到猴年马月去啊!”赵暄一看距离,有些无语。

    此时栈道才往外延伸不到六米,用现在的说法,也就是两丈左右。

    “前面修的那条栈道塌了,死了六个人。”李化羽叹了口气,“这是新找的地点,重新开凿。从下面跟上面一起修,下面也修了快两丈。”

    “这真是拿命填啊!”赵暄望了望几乎九十度垂直的崖壁,头皮一阵发紧。

    “幸好我们只要劳作五天,毕竟我们只带了五天的粮食。”赵暄自我安慰道。

    “想得美。”李化羽打断他的幻想,“这五天的粮食给你来回路上吃的,另外的食物由驿站帮我们从家里运,鹿坎寨的军队也会补贴一部分,我们要在这做一个月!”

    “啊,我真要死在这里了。”赵暄哀嚎出声。

    ……

    死倒不会死,服城防役这种事的危险系数还是相对较低的,如果真是必死的事,那只会逼他们造反。

    站在栈道上凿洞的,一般都是犯法的服刑者,他们的命更低贱,不过也得到了承诺,如果修好栈道,他们可以将功赎罪。

    大部分的城防役者主要做的还是辅助工作,例如背石头,伐木,凿石条或者扛木棍之类的杂活。

    真正专业的事,比如凿洞位置选址,打磨修理石条之类,都有专门的匠户来做。就连扛木头,背石头这种活,都有甲士来安排顺序和重量,这么明确的分工,反而让有心指点他们的李化羽有点小郁闷。

    这点小郁闷,在繁重的杂活劳累中消失于无形。尽管每天只做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中午太阳大的时候,还会休息一个时辰,但全体力付出的劳作,还是让他们累的每天沾地就睡。

    近一个月的劳作,也让所有幸存者们的外貌有了更大的改变。他们刚刚从燕山里走出时,只是衣服破烂,显得狼狈破落,外貌上还是白白净净的。

    但现在,他们的脸膛黝黑,下巴颊上都留起了稀疏的胡子茬,头发也长了起来,不至于让人一看就以为是个和尚;原本娇嫩白皙的手脚转变为粗胳膊壮腿,粗糙的皮肤上闪着健康的光泽;手上起了血泡又被磨破,现在已经成了厚厚的老茧。

    每每辛苦到傍晚休息时,在冲凉的山涧间,凉水洗刷脊背胸膛上的汗渍泥土时,背上肩上都能看见干重活留下的新旧疤痕。

    春夏之交的雨季开始,山里雨水一阵一阵,还有一次打雷,将工地上的木料引燃,幸好有雨水落下,没酿成大的损失。但有一个在栈道上冒雨施工的服刑者被雷电击中,直接摔死在崖壁下。

    整个服役期间无聊加烦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幸存者们。反而是那些古人没有那么多烦恼,他们对这些繁重的体力劳动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做完工时,还会聚在木头搭建的木屋里闲聊。

    这些会来服城防役的都是周围的农民,聊的也都是自己村子周围的事,比如从老媪村来的程三丁聊了隔壁王寡妇背着儿子在山里偷人,白花花的胸脯都露出来给人摸了;上云村的邹大郎说了他们村的许官人去年秋收时多拿了村里四斗米粮……总之都是一些琐碎至极,幸存者们听了都无聊,但他们却觉得很有趣的事。

    为了让幸存者们尽快学会当地话,尽快融入这个时代,李化羽鼓动大家撑着一天的疲惫,分散开进入各个服役者团体中,聊完天再回来跟大家分享,李化羽也会尽量教他们一些本地语言,用这种方式来锻炼语言能力。

    洪老七对他们也是尽量照顾,太过重的木料或者石料安排别的人做,吃食上,李化羽担心家里粮食不够,洪老七也让驿站的人捎话回去,暂时用他家的粮食。

    不过也就止于此,洪老七毕竟是兵,不可能跟他们窝在一起长聊。李化羽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可以直接问洪老七这到底是什么朝代,结果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机会问。

    逮着一个洪老七过来安排工作的机会,李化羽抓紧问了一句,结果别的还行,提起这个的时候,洪老七总是一副很警惕的口吻说:“恁问这干嘛?好好服役就是了,额去给你们拿吃的。”

    如果这个时代有最佳当兵奖,李化羽强烈建议朝廷要颁发给洪老七。这人真是个天生的兵。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一边装可怜一边把他们给卖了,现在对他们这些救命恩人都还防备着,但又对他们明显照顾,真是个矛盾的好兵啊!

    除此之外,幸存者们还打听到,这个鹿坎寨应该是宁化府负责的燕山防御工事中的最后一环,做完鹿坎寨,城防役应该会停一段时间了。但看工程进度,至少还要一年才能搞定。

    古代汉语毕竟也是汉语,尽管口音有些饶,但总体的语法顺序跟现代汉语是没有区别的,吃饭不会说成饭吃,李化羽也不会被叫成化羽李,听多了也就也就慢慢能听懂,从能听到能说也就是个实际操作的过程。所以在雨季来临之后,他们实际操作的可能性更加多,也就更快学会。

    到了一个月的城防役快结束时,几乎所有幸存者都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像李胤和老杨甚至能比较顺畅的跟大家伙聊天了。

    这天夜里,雨停了,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就着头上点点星光,将这段时间打听来的消息进行了汇总。这个时代的轮廓也渐渐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里的确是武朝!

    但不是李胤记忆中的武周,而是武陈,皇帝姓陈。

    至于为什么是武陈,服役者们说不上个所以然,他们只知道从爷爷的爷爷辈开始,这天下就姓陈。

    很多服役者反问,这天下不姓陈还能姓别的吗?那语气,仿佛天经地义就应该姓陈的当皇帝。

    他们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武陈之前是什么朝代,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太远了,是那些官老爷和读书人要关心的事,村里的里正和保长就是他们的天了,哦,还要加上族长。

    别的行政架构不太清楚,但武陈的村级行政管理制度就是由保长、里正和族长三方构成。

    族长管同族人的生计,不是官上任免的,但在同族之间拥有莫大权威。当然,像燕西村这样的大村,可不是只有一个洪氏,不然就不能叫燕西村,而是叫洪家村了。

    事实上,燕西村的姓氏很多,但不像洪氏这么多人,所以也就没有族长,只有一个官上任免的里正来统一管辖,洪琪舜就是燕西村的里正。除了里正和族长,一个村还有一个保长,蔡公权就是保长,主要负责治安,兼管军事训练。

    一般来说,里正是村民自发选举,然后官上予以认可。十户即可为一里,十里为一保,保长则是县官委派。为保证地方的稳定,新来的县官一般不会撤换原有的里保长,所以里长和保长在当地经常可以形成很强大的势力。

    不出李胤所料,燕西村这种拥有几千人的村,在燕州府也算是大村了,其他四十一个村能有千人规模的都少,像鸡鸣村甚至比瓦房驿都不如,只有二十四户人家,兵籍甲士只有2人,但他们要承担的城防役是跟燕西村是一样的。

    其实燕西村早就可以升级为燕西堡,或者燕西镇,但洪族长和蔡公权都不同意,原因很简单,不论是军事编制上的堡还是民事上的镇,要交的赋税是村的三倍以上,且要承担的徭役也更多,他们当然不同意,这也算是间接为村民谋福利了。

    燕州府西边是定州府,东边是燕山卫(至于为什么是卫,而不是府,服役者们表示,天经地义),南边是汀州府,东南还有一个冀州府,西南还有个滑州府,不过不与燕州府接壤。

    说实话,听了这些地名,别说李胤他们不是历史专业的,就算叫王易来,估计都很难把这些地方跟现代行政区域联系起来。

    至于武陈的首都在哪里,服役者们一致表示是上京,为什么是上京?天经地义!

    上京在哪里?

    上京就在上京啊。

    上京古称什么?

    不知道。

    上京在哪个州?

    上京就是上京,哪有州?!

    ……

    至于修筑这些堡寨防御的敌人是谁,这个很多人知道。

    胡竭人。

    “胡竭人凶啊,元正三年秋的时候,从燕山、永宁、平卢、广良四卫同时叩关,杀了我们好几万的人,还抢走了十几万人当奴隶。”有服役者无比感慨的说。

    元正三年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几年?

    这个服役者知道,胡竭人扣关那年是十年前,读书人叫元正三年,现在是元丰七年。

    问到胡竭人怎么凶残的时候,那人却哑了口。

    他说,元正三年的时候他跟家人躲进了燕山,没看到胡竭人,杀人和抢人都是听说的。不过胡竭人烧了他的房子,还把他藏在米缸里的六文铜钱给抢走了,他恨的咬牙切齿,记忆犹新。

    “那我们没反击吗?”李胤有问。

    那人一拍大腿:“怎么没有,皇帝老子震怒啊,圣旨一下,元丰元年就有数十万大军出塞了,不过……”说到这里时,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打败了,数十万大军啊,回来的不足十万,我们村去的6名在籍甲士,只回来2个,听他们说,那一场大战啊,杀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都流成河了,呶,跟这井陉河一样。”

    能说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两个成语,说明他没少听人说,更没少跟人说。

    “这人说书的成分很大。”李胤事后分析,“元正三年是十年前,现在是元丰七年,也就是说元正三年的时候当时的皇帝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是新皇帝下的出塞反击命令,数十万大军应该没有,十万人顶天,就算有,也不是一次性出塞,应该是陆陆续续投入的兵力……我们算过,一个燕州府能出动的精锐顶天也就两千出头,加上壮丁预计有一万,四个府卫同时调动,应该也就是四五万人……加上民伕数量或许也有……打败仗应该是真的,不然不用修筑这么多堡寨来防御胡竭人……”

    还有一个问题,武陈究竟是割据政权还是大一统王朝?

    这个问题对于服役者们来说有点深奥,只能换一个问法。

    “除了胡竭人,我们其他地方还打仗吗?”

    “其他地方?没听说啊……”说书人思索了半晌,一拍大腿,道:“我听王贵说起过,咱还跟南边的蛮人打仗哩!”

    “王贵是谁?”

    “呶,就在甲寨上的那个。”

    说书人颇为自豪地指向站在寨堡上方,穿着皮甲的中年人道,“他是我们鸡鸣村的保长,也是燕山卫的都尉呢!”

    都尉是几品官?李胤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看见那个叫王贵的军官正盯着他们此处。

    ……

    虽然对于整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识,但对于现在还在鹿坎寨服城防役的他们来说,这些消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而且很明显的是,他们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唯一的好消息是,再熬几天,一个月的城防役就能结束了。

    从飞机失事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满一个月。回想这段时间,所有幸存者都无比唏嘘。

    赵暄那富二代的俊俏模样早已不见踪影,一个月而已,他似乎就成了另一个人。以前的细皮嫩肉如今已经变得既黑又粗糙,胳膊上还有小腿上还留着不少新伤旧痕;巴掌上还裹着一条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糟烂布条---这是前几天从山下背石头上山,翻过一道沟坎时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锋利的石棱在手掌上划了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子…他的头发也长了,之前帅气的莫西干发型早就不见踪影,反而更像是伍佰……

    李化羽本身就黑,这段时间的劳作没有在肤色上改变多少,反倒是那股当老板的跋扈气息渐消,反而有了真正领导的沉稳味道。没办法,十几口人几乎都以他为首,很多时候他说一句话比别人要管用的多,也要承担更多。

    当然,领导归领导,形象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浓密的黑头里慢是尘土灰屑,被汗水一浸又被风吹干,就像破毡片一样一咎一咎地耷拉在额头上。因为长时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饭量明显增加,身体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壮硕,被阳光暴晒过的筋节肌肉上闪烁着黑黝黝的光芒。

    至于李胤,不知是不是天生的,肤色一直都是那个程度,不变白也不加深,说话不再惜字如金,但依旧不多嘴,只说该说的。脸上也不再是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眼神也不似以前般阴冷,反而像是一潭安静的池水,黝黑的双眸愈加的深邃沉静。

    其他幸存者们各有变化,此时的他们几乎已经抛掉了现代人的那种高人一等的思维,干活也没什么埋怨,但心底那股子傲气还是很容易在做事时表露出来。

    “你这根顶梁太长了,应该再锯掉6公分……呃,一寸三分,对,再去掉一寸三分。”

    “滑轮组,滑轮组懂不?不懂?用这个顶替一下,不用怎么使劲就能把盖板拉上去。”

    “不要直接撬,用这个顶住,往左边推1米,哦,不对,是推两步宽就可以直接放下去了。”

    ……

    现代人总是在见识上超出古人许多,这点毫无疑问。在与众人慢慢熟悉后,好为人师的性子表露无遗。特别是在危险性最高的崖壁栈道工程,李化羽这个现代包工头终于找到了展露自己能力的机会。

    在离服役时间还有两天的时候,又有两个服刑者翻下崖壁摔死。他们摔死的方式说来悲哀---仅仅是防护不到位罢了。服刑者们站在栈道上凿洞的同时,在腰上系一根绳子,万一从栈道上坠落能够及时拉回。但这次栈道修筑出去已经有六丈,也就是18米左右,这次使劲过猛,从栈道上摔落,然后就直坠而下,因为腰上拴着绳子,结果还没落到底就来了个大钟摆摆动,跟摔蛤蟆一样拍在山体上,整个脑袋都拍碎了。

    眼看又有新的服刑者要被推上栈道,李化羽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指点了几句。

    他是做工程的包工头,主做脚手架工程,绳结对他而言是必修课之一,他早就发现这些古人在修筑栈道的时候,根本不太懂绳结的使用,仅仅是搭上石条后用木条加固,再用木楔子嵌入,这样的稳固性是有的,但栈道与崖壁的牢固性全靠那些脆弱的支撑点,风险性太高。同时,凿洞的服刑者的防护性太随意,几乎都是一根绳子系腰就完事了。

    “先把栈道用十字结固定好,然后在崖壁上先凿个小洞,打个布林结,绳子这样绑,对,别急,然后记得扒上崖壁的凸起,用通过结拴好……这叫马镫结,对,这样你摔下去也能马上扯住身体,不会来回晃……”

    李化羽就这样当着其他服役者的面,不厌其烦的跟即将踏上栈道的服刑者解释,甚至亲自带他们到栈道上,亲手绑好几个十字结和布林结,为了表示这几种绳结的牢固性,还示范悬空后的操作。

    服刑者和服役者开始是不信任,后来却是惊喜、狂喜,看向李化羽的眼神都有了明显的感激。有了这些绳结,栈道的牢固性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凿壁的人不再是九死一生,而是有了最大的安全保证。这对于服刑者来说简直是救命之术。

    李化羽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惨死的尸体了。明明几个绳结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拿这么多人命往里填。要不是他不懂定点爆破的火药配比,他都恨不得全帮他们用定点爆破的方式把洞给炸好。

    栈道修筑继续,众人回归本位。这时,洪老七却走了过来,将李化羽叫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