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值钱又能怎样？你们有渠道卖出去吗？有把握收回货款吗？”李化羽劈手拿过一条牛仔裤，毫不客气地打破这些现代人还存留的小九九。
他们穿来的衣服材质肯定好，跟这个时代的那些粗布衣服比起来不啻于天壤之别，但又能怎样？他们全身上下搜刮出来，也只有二十几件上衣，十几条裤子罢了，除了这一批，再也没有后续的货源了。没有成批量的货物，单靠这几件只能当奢侈品卖。
奢侈品的价格高，但即使卖得出去，也要能收得回款才行，这里可没有马云爸爸当中间担保人。
说的再严重些，眼前这个蔡公权杀了他们直接扒掉衣服也没人会说什么---别看他们已经立了户，但在蔡公权眼里，跟奴籍的奴隶也没太大区别。
当然，他们也没得选，在吃饱肚子和几件衣服面前，所有人都只能选择前者……
“我看你手上带的这是啥？挺别致的嘛。”验收完衣服，蔡公权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才发现，很多幸存者的手上或者脖子上都带着东西。
“这个是……”负责与蔡公权交接的林主任刚起了个话头，负责翻译的李化羽已经插口道：“护身符，这都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
他瞪了一眼还想开口的林主任，忙对蔡公权说着客气话，不时露一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但又很快用手袖遮上，看得蔡公权一阵眼晕，又一阵无奈。
走了老远还能看见蔡公权回头张望他们，看上去是颇为好奇又颇为心动。
“咳咳，林主任，晚上叫上大伙一起开个会吧，看来我们也不是一无所有，”站在茅屋前，李化羽颇有些志得意满，打量了一下后面的茅屋，嘿嘿道：“看来我们很快就会搬离这个茅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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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哎，唊饭！”一声清脆的喊声从雨幕中传来。打断了李化羽的回想。
语音清脆，十分动听。
田埂上，两个打着油纸伞的女人缓缓走来。
“欧耶，开饭了……”赵暄兴奋地跳起来。
李化羽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她叫她男人，你应个屁！”
赵暄委屈地坐在田埂上，嘟喃着道：“我又没应声，只是开心吃饭罢了……这鬼地方，一天吃早晚两顿，只有下田干活才能中午吃上一顿，来了这么久，我就没吃饱过……”
王易笑道：“这么长时间也就唊饭着两个字你听的最懂。”
说话间，女人走近。
女人都穿古装，不是那种衣袂飘飘、聘婷似仙的古代女装---最起码在整个燕西村，王易他们都没见有女人穿过影视剧上的那种衣服。
帛裹青丝，普通造型，上衣下裳，都是粗布做的，灰暗色，不贴身。右妊，腰间一根系带，葛布材质，陈黯的灰色。下裳类似于现代的裙，但没箍印出来的褶皱，只有穿久以后泛白的灰旧感，下摆前后还有几个细小的补丁，不过因为缝补出色，看上去还颇为美观。
脚上是布袜布履，也就是古代的布鞋---阿弥陀佛，暂时是没看到有三寸金莲存在，燕西村的女人们没裹三寸金莲的命，都是天足，脚丫子大的甚至跟男人一个鞋码。
全身上下，也就这那块帛制的头巾和脚上的布履才能体现女人和男人的区别。
像洪老七和李化羽这些大男人，别说布鞋了，脚上都是穿着草鞋或者木屐。天冷的时候，才有一双女人给纳的布鞋保暖。
要是没女人，那就要有钱，不然就只能冻着。
女人的穿着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的能力。洪老七是兵籍，自家又有田土，日子过得不赖，最起码女人头上能有帛裹头，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帛可是能当货币使用的硬通货。燕西村里，好些女人常年只有两身衣服换洗，头发只能跟男子一样盘起或者用布条绑着，一双布履补了又补，穿两三年才舍得换。
当然，衣服怎样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穿在谁身上。洪老七的媳妇就不说了，粗壮的身型，圆脸细眼，大手大脚，不贴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宽大，也就那甜腻腻的嗓音听着还算舒服，其他的也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女了。
后面跟着的郑晓岚可就不同了，怎么说也是现代过来的，虽然没有了各种化妆品的加持，但跟洪老七他媳妇一比，简直美上了天际，帛质的裹头巾顺着前额往后就那么委婉的一绑，额前留出几缕俏皮的刘海，宽松的粗布衣服，用布条一缠，勾勒出傲人的曲线，走路的姿势也聘婷袅然，自有一番风情。
不过洪老七曾对李化羽点评：“你那媳妇不行，腰太细，不好生养，干不了重活。”
要不是还吃喝在洪老七家，李化羽劈手打他个大马趴的心都有了。
“唊饭！”郑晓岚聘婷走来，从手里竹篮内拿出中午的吃食，油布伞撑过些，挡着雨水，将四五个麦麸做的馍馍拿出，又端出两个木碟，盛着咸菜。
说起来她还算有语言天赋的，才来一个月的时候，就能与邻里之间大致对话了。四五个馍馍不够李化羽、赵暄和王易吃的，回头随口道：“洪家姑，再拿俩馍呗！”
“拿吧！”洪家这位也是个干脆人，只是圆脸上有些蜡黄，嘴唇泛黑，就拿馍拿菜这功夫，已经粗喘了几口大气。
洪老七从田里趟过来，坐在田埂上，也不洗手，直接在身上擦了擦就抓起一个馍，边吃边跟他媳妇说：“疮消了么？”
洪家这位“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又要去给边上的竹筒加水。
郑晓岚一把拿过竹筒，说：“洪家姑，我来，你先坐吧。”说着手脚麻利地打开木塞，边添水边道：“七公，洪家姑的疮已经换新皮了，应该快好了，二壮的也消了不少，再用一次药，也就差不多了。”
洪老七“唔”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一向不太跟女人说话，也不太表露情绪，倒是跟李化羽他们会热烈一些。
郑晓岚起初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倒也没什么了。
洪老七拿起加好水的竹筒，又拿起空木碗，给李化羽倒上，递过去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哩，上次你们救了额，这次胤哥儿又冒着危险去抓五步蛇，可额又没啥表达的，这碗水给你。”
李化羽也不客气，接过水一口干掉，又抬头望山道：“七公你帮了我们很多了，不然我们几个早就死了。”
说到这里，王易和赵暄也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吃手里的馍。
……
洪老七冒险去山里抓尖吻蝮，的确是为了治病。病人就是他的婆娘洪姑和洪老七的儿子。
洪姑没有大名，小时候流浪到燕西村，然后被收为童养媳，长大嫁给洪老七，小时候叫小姑，大了就大姑，嫁给洪老七后就叫洪家姑。她给洪老七生了六个娃，不过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大的是个女儿，倒是有名字，叫洪秀，前年嫁到了离燕西村30里的一户农家。
唯一的儿子叫“二壮”，16岁，不过在李化羽等人看来，说13也有信，矮瘦的很。去年冬天特别冷，俩母子先是长了冻疮，后来不知是受风了还是怎么回事，刚入春又突然长了瘰疬。洪老七急的半死，先是去府城求医，后来听大夫说这种病用尖吻蝮治疗有奇效，便又冒险进山抓蛇，若没遇到李化羽等人，可能就死在山里了。也是因为这样，洪老七才会在祠堂会审上力保他们。
在李化羽等人看来，洪老七在祠堂上力保他们这一次，其实也就算还了人情了，但洪老七不这么认为，他是个实诚人，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的想法根深蒂固。
所以在那天宗祠大会后，蔡公权走没多久，洪老七就背着两袋白面来了。
甫一见面，脾气暴躁的李化羽差点上去将洪老七抓起来打一顿，还是老成持重的林主任将李化羽拉住：“人家毕竟是当地土著，又一心过来谢恩，别不知好歹。”
“那咱们4个同伴就白死了？”旁边有人嘟囔。
林主任瞪了一眼说话者，正是上午吓尿的老杨，顿时不满地说：“不白死又能怎样？他们熬得过今晚吗？人家李胤都说了，他们没得救了，除非你现在能把120救护车叫来。”
“你这是抬杠，”老杨气呼呼地瞪着林主任，想挪步过去吵两句，却被身上的粗布衣服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主任不理他，自己撩起下摆，拉着李化羽跟洪老七到一边说话，显然是要当和事佬。
李化羽的衣服穿的很随意，壮实的胸膛都袒露出来，看上去颇有几分豪迈的样子。不过这绝不是耍酷或者扮豪爽，而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穿这身汉服。
这绝对原版的汉服穿着，并没有想象中那些洒脱和浪漫。冲鼻的霉味和糟糕的触感暂且不说，单单是首服、体衣的区别就让所有幸存者头大，更别说这些里衬和外套的绑结了，一个绑错就要重新系，不然就会显得松松垮垮，七歪八斜，不成样子。
王易是历史研究生，而且还是学校汉服社的汉服爱好者，就连他都是琢磨了许久才将自己的那套衣服整理妥当。他在教其他人穿时说：“我以前穿的汉服其实都是经过现代改版的现代汉服，跟真正的古代汉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应该说，你以前穿的汉服放在古代也是贵族服饰，这种平民百姓的裋褐你们压根没穿过吧？”赵暄毫不客气地揭穿。
“闭嘴，”王易脸红，“裋褐这词还是我教你的吧。”
赵暄撇嘴：“那又怎样！”
穿衣最快的是郑晓岚。
从古至今，女人对穿着都有特殊的敏感，有些现代女人穿的衣服，比起古代汉服的复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简单研究后，郑晓岚就已经将衣服穿好，不过她身上的也是一件男士的裋褐---该死的蔡公权，根本没关心这群幸存者中还有一个女性，所以拿的都是男装。
当然，郑晓岚也没将自己原来的衣服脱下来给蔡公权，作为女性，她有权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蔡公权在拿到那么多件布料和触感完全不同的衣物后，也没注意到还有一身女性的衣服没有收到。
不过话说回来，郑晓岚原来那一身，也看不出是女性---她上飞机时穿的是湛蓝修身牛仔裤和白色T恤，为了防晒还批了一件白色丝织的及腰披风，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很是青春洋溢、活力四射。
现在嘛，白色是完全没有了，披风上也全是破洞，脏兮兮的，脚上的板鞋倒是还完整，但黑乎乎的，看着跟这个时代的草鞋没太大区别。
也多亏这样，才能让她避开了蔡公权的觊觎之心---当然，也有可能蔡公权的审美观念跟洪老七一样……
她先穿好裋褐，便出来准备给大家做饭，但是看着那只蔡公权带来的瘦羊，有些傻眼：这没刀怎么宰羊啊？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敢杀啊……
洪老七嘴笨，神情又颇为尴尬，车轱辘话说了好久也没把话说清楚，不过大致意思和态度倒也让李化羽看明白了。
简单来说，洪老七并不是有意出卖他们。
只是他们打扮太过异类，口音又完全不对，洪老七担心他们是异族的奸细，其次，他是村里兵籍上有名号的甲士，要是事后被说发现异常没有通报，那就有可能全家被杀。他一开始也没去找蔡公权，而是先找了有过命交情的洪琪舜，本意也是想拿粮食或者食盐来跟他们交换那条五步蛇。
不过洪老七显然低估洪琪舜对这件事的反应了……作为唯一跟贵人有关联的洪琪舜，显然更迫切想要化解一切对燕西村不利的因素。于是才有了白天的那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