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到。”
楚国王宫之中，伴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楚王芈槐缓缓出现在了一干楚国朝臣的面前。
只是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今日的楚王芈槐却不是一步步走到王座之上，而是由两名宫人搀扶着坐到了王座之前。
站在中央过道的左右两侧，看着两名宫人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干楚国朝臣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数息之后，看着那缓缓坐在王座之上的楚王芈槐，众人的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疑虑。
明明只是几日未曾见面，如何面前的这位楚王，与平常相比衰老了那么多呢？
也就是在大殿之中的楚国朝臣心中疑惑之际，楚王芈槐的心中仍旧在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楚国会在前方的大战之中输得那么惨, 明明数月之前唐昧亲口告诉他楚军就算不能取胜也不会大败的啊？
心中的思绪让楚王芈槐陷入沉默，心中的疑虑让一干的朝臣不敢出声, 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突然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 明白不能这样下去的令尹昭阳，这才缓缓走出了自己所站立的位置。
“王上，王上……”
昭阳的连声轻喝将楚王芈槐的心神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随后只见他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清明。
不过即使已然从思绪之中醒转，但楚王芈槐的目光之中却仍旧是满满的悲痛神情。
当那一抹带着悲痛的视线缓缓从在场每一名楚国朝臣身上划过之后，就听楚王芈槐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诸卿，寡人今日召集你们来此，为的是一件事情……”
话说到一半，楚王芈槐似乎是抑制不了心中的悲痛，脸上的神情之中更加低沉了下去。
“沘水大战，楚国败了，败得好惨！”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楚王芈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就那么无力地瘫倒在了王座之上。
只是楚王芈槐的这一个消息虽然是说完了，但是在场一干楚国朝臣却还没有从心中的惊骇之中醒转。
当这一个消息出现在耳畔，这些楚国朝臣们就像是昨日的楚王芈槐一般, 仿佛是九天之上的雷霆在其耳畔炸响。
好一番震惊之后，这些好不容易才脱离出来的楚国朝臣们，心中却又有了不尽相同的想法。
在下方这些楚国朝臣之中，有因为楚国所遭遇的惨败而痛心疾首的，有为了楚国未来的国势而担忧的。
当然，除了以上那些为了楚国而担忧的忠臣良将，也少不了看到政敌的失败而窃喜不已的。
而此前曾极力阻止楚国派出大军与列国为敌，甚至不惜说出割地以求和办法的公子子兰此刻的心中更是畅快不已。
就见公子子兰先是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左徒屈原。
当对方脸上的那一抹悲愤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他的嘴角却是轻轻勾勒几分弧度。
在他看来这一场沘水之战的失败，用事实表明了自己当初的建议是对的。
屈原、唐昧这些人只顾及了楚国的尊严，完全没有看见楚国与北方列国之间的巨大差距。
看看，楚国按照他们的想法派出大军列国展开决战，果然是遭遇了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了吧。
若是当初能够按照自己的建议去执行，楚国不过是损失一些土地罢了，哪里还会如同今日这般？
脑海之中的念头运转地飞快，公子子兰脸上的那一抹笑容也因为这思绪的变化而逐渐变得灿烂了起来。
也就是在在场大多数朝臣心怀悲痛之际，也就是在公子子兰面露得意之时，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神从刚刚的震惊之中拉出来的令尹昭阳却是再次站了出来。
只见他躬身向着楚王芈槐深施一礼，一道苍老但却带着几分坚持的话语声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沘水之战我数十万楚军大败，这乃是一道噩耗，臣能够理解王上此刻心中的悲痛。”
“只是……”
说到这里令尹昭阳的声音忽然就是一顿, 然后就看见他缓缓直起身来，视线缓缓与楚王芈槐连成一线。
“只是在这个事关我楚国危急存亡的关头，王上却不能过度沉浸于悲痛。”
“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的安危全系王上一人。为了楚国，臣请王上暂时振作起来。”
令尹昭阳的这一番话语，让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随即有了几分变化。
那些心系国家的朝臣们纷纷走出自己的位置，请求楚王芈槐为了楚国重新振作；
至于那些因为前线的惨败而窃笑不已的一些人，眼见着别人站了出来，也纷纷站出来表明了态度。
就这样面对着在场所有楚国朝臣的躬身请求，楚王芈槐心中的悲痛似乎也减少了不少。
“诸卿，刚刚是寡人失态了。”
一句话语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楚王芈槐强打着精神支撑了起来，“正如令尹所说沘水大战我楚国遭遇惨败，我楚国已是无力再战。”
“如今各国联军士气正盛，随时都有可能南下、威胁我楚国腹地，楚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如何使我楚国度过这一次的危难，还请诸卿畅所欲言。”
楚王芈槐的这一番话语，却是让在场的楚国朝臣心中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犯难。
正如楚王芈槐所说，如今的楚国已然是无力再战。
面对着刚刚取得大胜、正是气势正盛的联军，要想保全楚国，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朝臣们对于眼前楚国的危局感到棘手之时，一道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王上，臣有话要说。”
这一道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全场的目光立刻注视了过来，现场也顿时为之一静。
在众人目光的齐齐注视之下，就见身为左徒的屈原却是缓步来到了楚王芈槐的面前。
向着楚王芈槐躬身一礼，就听左徒屈原沉声说道：“王上，臣有一策或许可以挽救楚国的危局。”
“何策？左徒快快说来。”
听到左徒屈原的这一句话语，楚王芈槐仿佛是快要溺水之人，看到了岸边抛过来的一根绳子。
虽然他并不确定屈原的这一个策略能否挽救楚国，但是心中已然没有了其他办法的他还是选择相信了屈原。
而面对着楚王芈槐的追问，身为左徒的屈原也并没有卖什么关子，而是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王上，臣以为我楚国确实是在沘水之战中遭遇了惨败，不过有一个国家是绝不愿看到我楚国继续失败下去的。”
屈原的这一句话语，犹如一盏黑夜之中的明灯一般，让楚王芈槐脸上低落的神情立刻为之一变。
虽然神情之中依旧还是充满了低沉，但是楚王芈槐的目光之中却多了一份希望，“左徒所说可是齐国？”
“正是齐国。”
轻轻点头表明自己所说的正是齐国之后，楚王芈槐就听面前的左徒屈原沉声说道：“此前因为忌惮我楚国，齐国选择了和秦国联合。如今我楚国在垂沙之战遭遇了惨败，齐国削弱我楚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齐国是不会愿意看到我楚国就这么衰落下去的。因为一旦我楚国就此衰落，那么就没有国家可以阻止秦国的东出了。”
“秦国北方的赵国与秦国关系密切，中原之地的魏国、韩国也一直跟随秦国的脚步，所以齐国要想阻挡秦国继续向东，势必要依靠我楚国。”
屈原的一番分析，虽然并没有让楚王芈槐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完全放下来，但还是给了对方很大的希望。
明白了此刻自己的楚国该向谁求助之后，楚王芈槐当即看向了左徒屈原，“左徒以为该派哪位重臣出使齐国为好？”
“臣……”
听到楚王芈槐的话语，左徒屈原上前一步，就准备自荐为此番出使齐国的人选。
可是他的声音才刚刚说出，身后一道自告奋勇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启禀父王，臣愿前往齐国。”
当听到这一道声音的时候，楚王芈槐的脸上却是有一丝惊疑之色闪过；而当他的视线看向说话那人的时候，他脸上的那份不可思议的神情却是愈发深了。
楚王芈槐之所以会表现出如此神态，实在是因为说话的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楚国公子子兰。
对于这个儿子，他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那些有利可图之事，公子子兰会如同一只苍蝇一般冲上去；而没有利益的事情，公子子兰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如何面对这件事情，公子子兰竟然会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这使得楚王芈槐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视线轻轻上移，面对着楚王芈槐脸上的那一股不可思议，就见公子子兰脸上故意作出了几分郑重。
而在有意无意之间，公子子兰的视线更是时不时地向着身后的某个地方瞥上了几眼。
数息之后，似乎是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听公子子兰沉声说道：“启禀父王，儿臣之前确实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省之后，儿臣也知道了自己的错误。”
“如今楚国有难，儿臣身为楚国公子如何能够坐视不理。还请父王能够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愿意前往齐国，请求齐国与楚国休兵罢战。”
公子子兰的话语如此恳切，倒是令楚王芈槐心中感到了几分欣慰。
虽然之前公子子兰那一番未战先割地的建议却是令他十分生气，但是现在想想如果当时真的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或许楚国也不用遭遇如此惨败了。
这就是楚王芈槐此刻内心之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得知了垂沙大战楚国惨败的消息之后，原本还能够对列国保持强硬的楚王芈槐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得不逐渐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此刻的楚王芈槐已然不想什么反败为胜了，能够尽可能地保全楚国，这才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
在这种想法的影响之下，对于原先怒其不争的公子子兰，此刻能站出来表示愿意为楚国做些事情，楚王芈槐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欣喜的。
带着几分满意，楚王芈槐对着公子子兰沉声说道：“子兰，总算你没有辜负身上流淌着的血液。”
“既然如此，那么父王……”
就在楚王芈槐正准备宣布派公子子兰为使前往齐国之时，大殿之外却是传来了一声急报。
“报……”
只见随后一名楚军传令兵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大殿之中，将一份来自前方的战报送到楚王芈槐的面前。
“启禀王上，前线战报。”
“秦军司马错所部趁我守军不备，对我军发动了攻势。如今邓城已然落入了秦军之手，秦军随时有可能南下。”
“什么！”
当这一个消息在大殿之中响起的时候，楚王芈槐脸上的那一抹欣慰立刻消失不见了。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却是不比昨日听闻垂沙大战楚军大败之时好看多少。
楚王芈槐实在是没有想到，怎么秦军在于楚军决战垂沙的时候，还会派出一支大军进攻楚国的邓城。
心中难以置信之下，楚王芈槐脸色狰狞，忽然一股腥甜出现在了他的口中。
伴随着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楚王芈槐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是漆黑一片。
“王上，王上，王上……”
昏迷之际，楚王芈槐只能够听见耳畔有人在不断地呼唤着他，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就在郢都城内，楚国朝臣因为楚王芈槐的突然昏迷而鸡飞狗跳的时候，邓城的城头之上一身劲装的白起却是在遥望着南方。
当手指摩挲着前方那略显斑驳的墙壁，感受着之上所遗留下来的岁月痕迹，白起的思绪逐渐开始飘飞。
飘飞到了数日之前，他率领着大军抵达这邓城城下的时刻。
“启禀将军，我军前锋已然抵达了邓城。据斥候所报，此刻的邓城之中只有数千守军。”
“将军，我军是否立刻开始攻城？”
听着身旁秦军将领的询问，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一座名为邓城的城邑，白起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几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