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根本不懂。”黎子辰吼出这句话来，转过身去，平复了好久，才又回身。
“你从头到尾都是置身事外的，你根本不明白处在旋涡中央是什么感觉。”他痛苦的面目扭曲：“他们追着我，追着我要说法，让我去死，甚至……”
他说不出来了，坐下将脑袋低下去，肩臂抖动。
杜沐卿冷眼旁观，等到对方情绪稳定些了，她才开口：“你怪我没来找过你，怪我没有拉你一把，是这样吗？”
女子声音平和，黎子辰从里面没察觉到一点情绪波动，他想要的愧疚更是无影无踪。
黎子辰从臂膀里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不应该吗？你不是心理顾问吗？你不是负责调查我妹妹的案子吗？你不是最会关心关注别人了吗？”
他一连串的问句连珠炮一样冲出来。
“你对任何人都那么心细，对任何人都那么关心，甚至对那个柏琦玉，那个煽动多人自杀的，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你不还是照样安慰她，宽恕她？”
黎子辰眸子里全是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我这里，我分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你不来救救我，我也是人啊。”
杜沐卿即便是觉得荒谬，在他一声声的质问里，内心也泛起一丝凄凉。
不仅是对黎子辰这些天遭遇的遗憾，也是对沈茹月这些天努力的遗憾。
黎子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沈茹月做出的所有努力不过就是一句笑话，一句不值得。
杜沐卿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平和的开口：“在你刚陷入舆论浪潮的时候，沈茹月就在了，你以为，她是凭空冒出来的？”
提到这个，黎子辰面上神色更悲哀了。
“人人都知道，你杜沐卿杜顾问，才是警局最好的心理专家，你们明知道舆论的威力有多大，却还是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垃圾货色来，我黎子辰，就廉价到了这个地步吗？我就这么不值得被拯救吗？”
黎子辰钻进了怪圈里，他也变得与网络上的键盘侠一样，只信自己想信的，看自己想看的。
但杜沐卿，不可能由着他这么下去。
“别说的好像谁都对不起你一样，你但凡花过一点心思在沈茹月身上，但凡平日里有认真对待过她哪怕一秒的心理治疗，你都不会这么评价她。”
黎子辰精神疲惫，连日来的休息不当，再加上今天情绪的过分激动，他有些发晕，杜沐卿说的话，他全当做狡辩的借口。
“不过是不愿意罢了，你就没把我当人看，或者你也怕，你怕牵扯到自己的名声是吧？你怕那些人说你，说你袒护我一个杀人犯。”
杜沐卿叹了口气，敲了敲桌面：“别这么悲观，你知道的，即便你现在说再多，我也不可能安慰你，所以不如先跟着我的话走，把一切都弄清楚了，如果的确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会如愿以偿的得到我的道歉。”
杜沐卿没给黎子辰再次说话的机会，开始陈述一些事实。
“沈茹月，并不是你说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百度词条甚至有她的专门介绍，她是专攻大众心理的杰出领航人，在调来我们局里之前，她是没有在一线战斗过，但她最擅长的，恰恰就是对于你这类人的心理治疗，她的咨询名额千金难求。”
“沈茹月为了你，推掉了无数的咨询，照你的思路，那你就是顶替了无数人存活下来的名额。”
黎子辰觉得扯，内心还是觉得自己被抛弃：“类比不是这么用的。”
杜沐卿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是吗？你还挺双标。”
她语气沉了几分，手指点在桌面上：“如果，因为你，其他人没有得到沈茹月及时的开导救治而丧命，那这些人命，能不能算在你身上？”
“就像你说的，因为我没有过来对你进行治疗一样，别人就不能有选择了？别人就不能有依赖性了？而你，挤掉了他们的名额。”
黎子辰哑口无言，半晌才望进杜沐卿那双黑眸里，有些底气不足：“那不一样，沈茹月是为了救治我，才没有时间分给其他人，而且她也是自愿的，不能怪在我头上，但是你分明有时间……”
杜沐卿猛然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黎子辰。”她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语气不可谓不尖锐。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质问我这个问题，唯独你……”杜沐卿因为药效的缘故，眼前微微发黑，她抬手挡了一下头顶刺目的灯光，继续说：“唯独你，那时候我在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我在应付你那个好妹妹，你那个，死活不说一句实话的好妹妹。”
她用上了应付这个词，其实一开始，她也是想着拯救的，但有些人，殊途真的不能同归。
“我再问你，你知道现在你效力的这个人，是谁吗？”
黎子辰被她一连串的强势话语弄得措手不及，茫然无措间只短促的说了一声：“我……”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新生，他愿意为对方付出点什么，即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杜沐卿在他的怔愣里，透过这瞬间与从前相似的纯澈眸子，完完全全明白了他的想法。
杜沐卿收回撑在桌面上的手，站直了：“他就是诱导你妹妹杀人的凶手，也是前段时间所有案件的罪魁祸首，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策划着这种种谋杀虐杀诱杀，你就是他最后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目标之一。”
杜沐卿近乎残忍的放慢了语气：“你在给你的敌人做事，即便以前的你什么也没做，但从踏上他这条船开始，你就是帮凶。”
帮凶这个词，也是黎子辰这些天听过无数遍的，他猝然抬起头来，眸中震惊难掩。
杜沐卿不免对他感到失望：“黎子辰，舆论不是你怨天尤人与堕落的借口，你把那些负面的无数倍放大了，完全忽略了正面的。”
“这世上多的是荆棘，但总不能因为伤害，因为畏惧，就什么也不去看不去想。”
黎子辰仓促道：“不，不是这样的，没有正面的，早就没有了。”
他双目失神，喃喃低语：“没有的，都没了，那些说要一直陪着我的粉丝，一转眼也都没了，没有人真心实意的在乎我，我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
杜沐卿哑然：“你该睁开眼看看的，你今天出入大厦的时候，没有看见那些布置吗，都是你的粉丝，那些姑娘们争取来的。”
她闭了闭眼：“她们说，你需要她们，甚至强撑着害怕跟我们做了保证，一定不会影响今天的行动。”
“甚至还有一小部分人，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因为她们信了陆挚诚的话，觉得听从对方的调遣他就会帮助你脱离困境。”
黎子辰已经快要听不进去话了，他抱住自己的头，连日来的信息不对等让他很难消化杜沐卿说的这些，一时间整个人都要炸开一样。
他猛然抬起头来，挣扎间凶相毕露：“不是的，不是。”
他语速极快：“陆挚诚的目标是你，只要你，只要你……只要我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他就不可能伤害我的粉丝。”
“是你，是你，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你从一开始就该死！”
他猛的扑过来，手中寒芒乍现。
那是一把刀！尖锐到杜沐卿觉得能劈开自己的骨头。
因为距离太近，她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刀没入自己的腹部。
血，顺着流下来，染红了杜沐卿的衣服。
也染红了黎子辰握刀的手。
那血色太刺眼了，黎子辰颤抖着收回手，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细微的灰尘，瞬间又恢复平静。
他在这份平静里见了鬼似的往外跑，一边还疯疯癫癫的念着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没杀人，我没。”
“我得离开这里，我得离开，我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