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宁凡都要怀疑自己才是主角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没死。
半只脚迈入泰山府了，硬是给桃花救回来了。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桃花的付出。
若非桃花舍身相救，不惜代价地将苦修了数万年的本命金气、道之本源渡给他，恐怕他早就沦为枯骨飞灰了。
…
镜外。
看着自己的族人如此帮助一个人族，还是未来屠戮万千妖族的罪魁祸首，诸多妖王纷纷面露凶相，暴跳如雷…
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花妖抽筋裂骨！
妖族的掌权者，青丘女王月婵，更是颦蹙着柳眉，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机，双眸寒意如雪，刺骨如冰，直言道：
“孽障，简直丢了我妖族的脸！”
“莫让朕晓得尔是谁，否则，朕定要让你将妖族的十八般酷刑，悉数体验一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的人族闻言，俱是打了个哆嗦。
连一向与宁凡不对付的陈凡，都不禁在内心感慨道：
“这月婵是真滴狠呐。”
“还好，我不是妖族！”
…
镜花水月。
在桃花花妖的细心照料下，一个月后，宁凡悠悠睁开了双眼：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彻夜相伴左右的花妖。
说实话，这一刻，宁凡的心中复杂至极。
这段时间，尽管他处于昏迷，但也偶尔能感知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关于花妖用本源救自己的事，他是知情的。
只是他没想到，世间竟真的有生灵，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前世，付出自己毕生的心血，去救今生的一个陌生人。
这便是刻骨铭心，深入灵魂的爱吗？
宁凡暂时没衍生出这样的爱，故而不解。
然，不解归不解。
桃花既然救了他，该有的表示还是得有的：
“内个…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醒了？”
听到动静。
花妖偏过头，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着宁凡，一边道：
“我的名字…我不记得了，你就叫我桃花吧。”
“桃花么…”
宁凡看了眼那朵粉色的，半枯萎的桃花，道心微沉：
“救我，你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代价？我不懂你说的是何物。”
桃花摇了摇头，道：“救你是我的本能，我忘却了很多事情，我只记得，我在等人，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你跟那个人很像，可你似乎不是他。”
“也许你是，也许你只是朵相似的花，总之本能告诉我，你死了，我会心痛，虽然我不知道，心痛是什么。”
“应该是一种不好的东西，我不喜欢这个词。”
桃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可能是常年没开过口的缘故，她表达的有些含糊，宁凡也只听懂个大概：她失忆了，只记得她爱上过一只蝶…
简单来说，就是喝了孟婆汤，又没完全喝！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
宁凡斟酌片刻，道：
“那你为何会在这儿？”
也不算替代品吧。
前世和今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同一个人。
“我…”
桃花刚想回答，俏脸却突然苍白了起来，本体亦开始剧烈摇晃，整个幻身，忽明忽暗，隐隐有崩溃散灭之势：
“抱歉，我的本源消耗太多，得先去巩固本源了。”
说完，幻身倏忽缩回了本体。
宁凡愣了愣，脸上复杂更甚。
一段记忆兀然涌上心头，一段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善良的桃花啊，我知道，你的一生，都在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却不知那人，何时才能出现。”
“你前世是那么傻，爱上一只蝴蝶，甘愿为它舍弃一切，你今生仍在重蹈覆辙，为救一个末路少年，即便弃了本源，毁了苦修，险些断绝生机，却毫不思悔。”
“你思着比翼双飞的蝶，忘了所有，只记得自己在等一个人，等待他化蝶成人，等待嫁给他，等待他抹去你的守宫砂…你还记得这些，却不记得，那蝶是我。”
“桃花啊，我回来了…”
宁凡小心翼翼地捧起桃花。
温在手心，贴在胸口，柔情呵护，沉沉睡去…
那朵桃花，多半不会听见宁凡的话。
醒来时，宁凡估计也会失去这段记忆。
不过无所谓。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至少现在，她的蝶回来了。
…
现实世界。
先前还在嚷嚷着，要将桃花花妖碎尸万段的妖王，忽然缄默了：是的，他们被桃花和蝴蝶的爱情故事打动了。
妖族没有人类那样的花花肠子。
除去小部分妖族，多数妖族，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名词：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他们是真小人，也是真性情。
桃花为爱付出，宁凡为爱守候，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爱情：相濡以沫，相偎相依，不忘于江湖事实。
尤其是得知桃花仅是因前世某些记忆，就为宁凡做了那么多，他们对这朵看似不起眼的桃花，更是肃然起敬。
当然，敬桃花与恨宁凡，是两码事。
爱情故事不能和种族血仇混为一谈。
但同理的。
恨宁凡，亦不影响他们想替桃花，在女王面前说好话。
“女王…”
一尊妖王刚要开口。
抬头时，却呆住了：
只见他们那位杀伐果断、心如坚冰、手腕铁血残暴且血腥无情的女王陛下，此刻居然正眼眶通红地盯着水镜。
狐媚眸中，泪花打转，俨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妖王傻了。
这…这还是他们的女王吗？
陛下啥时候…这么感性了？
而注意到妖王异样的目光，眼角噙着泪的月婵，俏脸不自觉地微微泛红，发烫，羞愤不已。
可念及自己妖族女王的身份，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偏过了脑袋，轻哼一声，傲娇地开口，道：
“看什么看？”
“本王也是女人，谁规定女王就不能哭了？”
“再看，本王把你的眼珠子给剐下来！”
来自女王的警告。
妖王吓如惊弓之鸟，只顾慌张伏身，连连告罪，以至他都没看到：
在他低头的瞬息，月婵的瞳孔内，又出现了那道，粉红色的精芒…
与桃花眼里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