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宁凡背着顾仙儿，一步一血印，一点，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攀爬着玉阶，每走一步，他都要休息许久。
越往上，他身上的压力变越大。
那山的数量，是成倍递增的。
但，相对的。
越往上，他的目光，也越凛冽。
那种沉着，那种冷静，连曌姬见了，都心惊不已。
恍惚间。
天尸葬地下雪了。
曌姬风雪见故人。
那只蝶。
那只蝶啊，跟他一样顽强，跟他一样执着，不惧罡风与雨雪，不惧春雷与惊蛰，以凡蝶身，飞上了九天十地。
“蝴蝶…”
不知不觉间，曌姬已泪流满面。
她懂了。
是它回来了，正如它承诺的那样：叶落而归！
…
十天以后。
伤痕累累的宁凡，终于站在玉阶的顶端，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可见森森白骨的血手，握住了那枚悬浮的玉蝶。
刹那间。
画面骤变。
在镜花水月中。
宁凡化了蝶，并非一只，而是成百上千只蝶，镜花水月观轮回，他轮回过无数次，每一世都是蝶，一只凡蝶。
他用生生世世的蝶命，换了这一世人命。
某一天。
一处乱葬岗内，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撑着一把洁白的油纸伞，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甜美、宁雅。
她素手轻扬，逗弄着身前的一只蝴蝶，盈盈浅笑：
“小蝴蝶，你要走了吗？”
“小蝴蝶，不走好不好？”
“蝴蝶，你过不去的，那个地方，埋葬了神魔、湮灭了仙佛、吞没了妖鬼，你只是一只凡蝶，你那么弱小…”
画面一转。
一座天门外，一红衣女子执剑而立，剑意凛然，面如寒雪，冷若冰霜，杀气腾腾，剑指蝴蝶，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回去，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现在退去，你于四溟界乱我分身道心之事，我不予你追究，回去，蝴蝶！”
“止步，真当我不舍得杀你么？”
“脾气真大，不就凶你两句嘛？还跟我犟上了？好好好，蝴蝶，你赢了，你要救那朵桃花，我帮你便是了。”
“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下不去手的生灵。”
“只是让你过去的话，仙皇会很生气的呢…”
“罢了，罢了，认了，我很多年没挑战过仙皇了，谁叫本座摊上了你这么一只多情的蝶呢？真是要了命了。”
…
画面戛然而止。
镜外。
婵红衣摸了摸玲珑剔透的琼鼻，似乎明白了什么，顾仙儿看了看镜面，又看了看婵红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而脑瓜子看上去不太灵光的陈凡？则是目露精光，若有所思：“红衣…是从上界来的么？上界巨头的分身…”
“如此算来，我梦中的那道声音，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更得得到你的心了，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人！”
“我乃四溟界的天命之子，除了我，谁都不配享有你的美好，哪怕是他宁凡，哼，我会让你自愿与他解除婚约的！”
“通往上界的…钥匙！”
众人一脸懵：不是，你们明白什么了啊？
…
镜花水月。
玉阶之上，宁凡自上而下，俯瞰着曌姬。
尽管此刻，他外表狼狈不堪，蓬头垢面，鲜血淋漓。
但在阶下的曌姬眼中，他的身型，却是那样的高大。
“突然反悔了，我不想救她了。”
曌姬双眸吮着泪，低声开口道。
宁凡死死盯着曌姬妩媚的俏脸，看了很久。
没有说话，默默地背着顾仙儿，原路返回。
路过曌姬，不曾停顿。
只是两者擦肩而过时，道了一句：
“我不怪你，我欠你的。”
这一句，曌姬瞬间泪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呜呜呜。”
“我的灵力要耗尽了，我快消散了，你们兄妹我只能救一个，我很自私，我想救你，我想你留下陪我，呜。”
宁凡脚步一滞，百味杂陈。
他又能说什么呢？
骂曌姬？
曌姬有错吗？
她没有错。
她爱那只蝴蝶，有什么错？
“唉。”
想到这，宁凡悠悠一叹，转身，柔声道：
“救她吧，若有来生，我为你驻足。”
…
现实世界。
想看宁凡笑话的修士，都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们原以为：
在宁凡登上玉阶后，顾仙儿会觉醒至尊骨，然后曌姬就会抛弃宁凡，选择收比宁凡，更具前途的顾仙儿为徒。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尽情地嘲笑宁凡，并以此掩饰自己内心对宁凡的恐惧了…结果，事与愿违，违的离谱！
顾仙儿不仅没能觉醒至尊骨。
甚至连拜入叶落宗的机会，都是宁凡让给她的。
谁也不曾想到。
宁凡对顾仙儿的爱护，竟已到了这般田地。
生死攸关。
他居然能毫不犹豫的把生的希望，让给顾仙儿…
这是何等无私的情感啊？
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
不管是元婴期的他们，还是成了仙的他们…
都做不到！
仙人仙人，是仙，也是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们也想活下去。
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他们一定会选择自己。
这叫人性。
宁凡没有！
…
望着镜中少年倔强地模样。
顾仙儿美眸迷离，眼神写满情意，以及泪水。
“有什么了不起的？”
见顾仙儿又被感动，陈凡嘟囔道：“若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对仙儿的爱，一点都不比那雨君少。”
他就喜欢有事没事跳出来刷个存在感。
根本原因就是想误导顾仙儿，不让她回到宁凡身边。
不过顾仙儿现在都把陈凡当空气了。
婵红衣找她合作前，她还偶尔会把陈凡，当成宁凡的替代品，同他讲几句厮磨情话。
自打知道婵红衣有办法复活宁凡后，她就彻底不搭理陈凡了：她怕她的好哥哥误会。
说起来陈凡也怪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
顾仙儿可不会对他产生同情之心：
谁让他一开始，借着自己和哥哥分道扬镳的空隙，故意挑起自己的恨意，忽悠自己镇压自己的情郎哥哥来着？
咎由自取！
要不是他。
自己顶多会觉得有点小委屈，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哪能因为一根破至尊骨，对自己的好哥哥下狠手啊？
说起至尊骨…
“说起至尊骨。”
“我觉醒至尊骨后，他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上不少了吧？”
“唉，顾仙儿啊顾仙儿，你说你这死丫头咋就不争气呢？觉醒个至尊骨都这么墨迹，你就不能早点觉醒吗？”
“早点觉醒，他至于受那么多苦吗？”
“活该人家要抢你的骨，你就没资格拥有它！”
“呸呸呸，什么抢不抢的，说得这么难听？顾仙儿你会不会说话啊？好哥哥跟好妹妹之间的事情那能叫抢吗？”
“那叫光明正大的拿。”
“对，就是拿！”
“哥，仙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