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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学的体重就如他的焦虑一般只增不长,如果生活的甜蜜是守恒的,按道理来说他的下一个十年应该是最幸福的,因为他实在是受了太多的苦了。

    考卷上爬满着寻找甜食的黑色蚂蚁,排版公正却又让人眼花缭乱,其组成的文字让人怎么都看不懂,横看竖看,倒过来反复看,才在那文字和文字之间的细细缝隙中,发现了摧残二字。

    蓝天,白云,草地,树丛,溪流,稻田,属于这世界一切的美好,在某一刻被囚禁在那几个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上,那一片文字突如其来,怎么能不算是一场盛大的崩溃。

    思学是一个有些胖的男学生,自名而见,他的父母无疑不是想让他成为一个有学问的好孩子,在这普遍的世界观中,人们在二十几岁前,学习是乌合之众们价值观中最值钱的财富,而至于为什么后来他们的眼光在三十几岁后从学习看向了车子,房子,伴侣,在哪里有多少地产,攒下了多少钱上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到午饭时间了,一天也就是这么快的过去,学习,发呆,学习,发呆,夏天的燥热将思学推向了学校那边破烂的食堂,满是铁锈的洗手池停靠在大门的两旁,思学系统而熟练地洗了洗手,在与昨天差不多的时间打了肥皂,然后再冲洗掉。

    这个过程只是再平常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连关掉水龙头的时间都和昨天出奇的相似,老实讲,应该不只有昨天,是与一周内,一个月内,甚至一年内的时间都成一条平行的直线。

    平行代表着不相交,也代表着永恒,而永恒的另一面叫做枯燥。

    思学来到了打饭窗前,未加思索地随意伸出手指点了点位列于前三个位置的菜肴,如果有人仔细地观察思学那熟练的动作,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从不会落在第四个位置上。

    是的,思学他从不关心第四个位置上是什么菜,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规矩就是如此,规则上写明,学生只能点三道菜。

    而刚刚的说法,也有一点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那就是根本不会有人仔细地观察思学究竟是怎么点菜的,他们都自觉地排成一队,安静地像是在躲避暗处的敌人,他们或是拿着一本书,或是一本笔记,边看着,边点头,一直都是如此。

    正应该是因为没有人注意思学,也就没有人会观察他吃饭的样子,今天有三道菜,还有熟悉的米饭,他们分别被放置在餐盘的四个格子上,其中装有米饭的格子最长也最大。

    思学总是从米饭开始进食,然后下一道菜,紧接着下一道,再最后一道,中间没有任何让他们混合的机会。也幸好没有记者在他的身边,不然总会有几个压抑不住好奇心会来问问,先单调地把米饭吃完,再吃其他的那些,又是为什么。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没人会把心放在这些上。

    机械性地吃完这任务性的午餐,又挺直了身体,向那一间摆满灰暗木桌的房间走去,正午的阳光很充足,温暖着花花草草,却在思学那有些破旧的校服里产生着燥热。

    教学区上一个巨大的遮阳棚,挡住了阳光的路,除了这个作用以外,也应该能挡住什么才对,只是没人留意过,也就无人知晓了。

    木桌上的课本毫无秩序地散落着,思学想从中抽出几本,以得到一方净土,只可惜用的力气太大了些,其他书本也开始蠢蠢欲动,摇晃的桌灯闪烁,随后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这场灾难造成了不少分贝的声音,但是又在片刻中恢复安静,除了回声,就连视线都不曾扫过这里。思学蹲下身,一本一本地捡在怀里,再次整齐地摞在桌子上,形成一座高山,隔绝了这世间的一切。

    思学紧接着就打开了一本书,他的视线完全注意不到身边其实坐满了和他一样的同学。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姿态,一样的眼神。

    白天到黑夜,似乎在这里不用分秒计算,而用习题的页数计算。人必须满足表达的欲望,否则就会大概率性的疯掉,他们也不例外,他们会和思学各自汇报着今天又完成了什么什么习题。

    他们最后会看向那身后的黑板,那些大学的名字赫然在目。

    “到了那里,我们就解放了。”

    “到了那里,我们就不用这样了。”

    “到了那里,我就会幸福了。”

    他们把幸福寄托在不确定的将来,这是从他们老师嘴里得出的道理,这份道理可以让他们放弃现在生活的一切美好。

    他们艰辛着这就是真理,思学也是这么相信着。

    高中三年级的新班主任是一名几乎不讲课的老男人,但他的面部却是十分整洁,他的眼睛总是转来转去。

    班主任向他们说一些努力的道理,说一些其他人的故事。

    希望他们每一个人,就比如思学,成为另一个人。另一个,十分受老师家长欢迎的小红人,或是什么名校的录取生,或是什么状元的。

    班主任喜欢拿起一个哪里的状元的语文试卷,大声朗读着上面的文章。

    文章写的满是,技术性的构造,学术性的语言铺天盖地,那些从字典背来的四字成语在作文的不同处悄悄潜伏,密密麻麻的字体中散发出了工业的气息,似乎每一句,每一字,甚至每一张纸,都是有迹可循的,它们共同追寻着对文学的理解,引用着一个古人又一个古人的话,试图让它更像天书奇谈。

    思学听的不算是津津有味,但他也一定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像是看到了永恒的希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聆听着他想成为的别人,手写的文章。

    而这个被这些人想成为的别人,据说是在某大学出了问题,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思学不会顾及这些,因为思学和他的同学们,也不会听到这些,他们的家长不会,老师不会,就算听过,总还有下一个例子可以寻找。

    班主任看向这些桌灯下的学生,嘴角微微漏出了一点笑意。

    或许是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