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荒,万族林立,门派如繁星簇密.
大千世界的种种生灵竞相争寻长生自由。
中明神洲是人间世界之门户招牌,这里一个个洞天福地,一处处迷宫神迹,可谓星罗密布。
大地之上诸多门派,名门正派以寰宇山、枯荣寺、风林营、书墨斋为中流砥柱。而邪派则以森罗谷、妖神林最为强盛,这之间又有多少故事,怕是让皇城龙庭里所有的说书先生说上几辈子也说不清。
寰宇山是中明神洲的正派中流砥柱,这次的故事就从寰宇山下那片烟云密布的紫竹林边上一间茅草屋开始。
准确说是那名叫做宋小青的紫衣少年的几声咳嗽开始。
……
……
伴随着几声稚嫩的干咳声,紫竹林内的几只黄喙彩羽鸡也识趣地跟着啼了两声。
沉睡了一天一夜,那紫衣少年终于是醒了过来。
他脸色苍白,本来就青涩的脸庞此刻更显得几分憔悴。
伴随第一缕光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张娇容动人的侧脸。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小青你可算醒了。”
少女一把芳华年纪,一身淡黄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翠绿的玉簪整齐地扎在脑后。
再加上一双紫灵晶般的眼眸,当真像是画卷中才会有的风情。
她轻轻把少年扶了起来,朝他嘴里塞下了一颗黄色的丹药,然后将一个银碗递到了他的嘴边。
“快喝下吧,这是姐姐从师傅那边讨要的补元丹,山上一年才产不到十颗。”
补元丹很苦,但确实是山上最好的丹药。
少年将药一股脑咽了下去,之后再无一言。
“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才行。”
少年眉头皱了皱,依旧无言。
“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少女连忙掐了掐自己弟弟的人中。“我是你姐姐宋涟衣啊。”
少女看着自己弟弟有些呆滞的样子,整个人便失落起来。
“都怪姐姐没好好练功,修为远不及那大魔头,最后还是要小青来保护姐姐……呜呜呜,该死的魔头杀害我们爹娘,姐姐知道小青只是想给爹娘报仇……”
少女名叫宋涟衣,芳龄二十,本是山下青阳城宋府的大小姐,十五年前双亲被魔王元沉所杀,后被寰宇山的仙人收留,拜在寰宇山黄玉峰元澈真人名下,修炼炼丹制符之道。
想起昨日那可怕一幕,她眼眸里有水波闪烁,像是道道涟漪。
昨日深夜,寰宇山倾巢出动行程十万里突袭了魔教腹地森罗谷,但那魔王功法实在太过诡异,几位寰宇山的真人都不能与其相抗衡。
魔王当时一掌朝宋涟衣挥去,这宋小青为了保护姐姐便冲了上去,紧紧咬住了魔王的手臂。
这才让真人们得以摆出寰宇仙阵,并一击洞穿了元沉的元神丹窍。
说语间,茅屋外传来一阵如鼓点般急促的脚步声。
宋涟衣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入口处,隔着小轩窗正好能看得清。
“游源师兄?你怎么到山下来了?”
名叫游源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手里捧着一面青碧色的玉盘,脸上僵硬到看不出一丝表情,似乎宋涟衣的美貌与此人而言就是一团折纸碎花。
游源是当今寰宇山掌门元浩真人的得意弟子,万中无一的无垢玉体。
但世人了解游源不光是因为他的资质,还因为他手中的法宝——玉髓盘。
玉髓盘面上可倒映人的心事,一眼分清妖魔鬼怪的元神。
正是靠着这法宝的奇效,游源才会成为青桦峰战堂的副手,一直征战在中明神州的南部边陲丛林,与那里南荒的魔族人周旋抗衡。
凡是被他抓到的妖魔异族,嘴里总能吐出点什么线索。
“涟衣师妹,小青现在情况如何了?”
“拖师兄的福,他已经醒了,我给他服过了师傅给的丹药,相信元气很快就会恢复的。只不过这孩子不知是受到了内伤……刚醒来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在游源不苟言笑的威势面前,宋涟衣稍稍显得有些羞涩,脸都红了起来。
“一般道心不成熟的人受了点小刺激都有可能心智受损,更何况他面对的是整个中明神州最可怕的人。”
“该死的魔头元沉!”宋涟衣气倔倔地骂道。“若是害了我弟弟,我以后做了鬼都要去九幽之地找他算账。”
当听到元沉两个字,游源的脸上便多了几分警觉,那仿佛是一种先天性的反应,如同猎狗嗅到猎物味道的那一刻。
“师妹还是不要提那个名字为好。”
元沉这个名字在寰宇山一直是禁忌。
“元”字辈的道号是寰宇山二代弟子专属的,魔王元沉本就师出寰宇山,论辈分还是宋涟衣、游源的三师叔。
元沉当年一手绝世剑法,世人美名红衣剑神,最后却自废道法根基叛入魔教。
一个每天喊着降妖伏魔的正宗仙门里出了一个祸乱中州的大魔头,这件事情早就成了寰宇山在神州上的笑柄。
“师妹有件事说出来请你不要怪罪,我想用这玉髓盘照照你弟弟小青。”
“啊……”宋涟衣一惊,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这……这玉髓盘的效能不是照那些魔教恶人和妖精狐媚的吗?”
玉髓盘观心就像灵魂的拷问,等于是把一个人的三魂七魄拉出来上刑,不到万不得已,宋涟衣自然不希望自己弟弟受这份苦。
“那魔王功法诡异,身上浸染了太多魔煞之气,这种魔煞之气轻则会阻碍我们的经脉流通,重则会坏了我们的道心。据说那日在森罗谷,小青直接咬住了魔王,有很大可能已经沾染了魔煞之气。”
“我听说这魔煞之气在起初是很轻微的,只要用我师傅的一颗清心丹就可以化解。师兄……我知道你那法宝的厉害,小青还小,怕他受不住这份折磨。”
“先听我说完,魔煞之气其实只占其一,更重要的其实是那魔头修炼的嫁魔功,那是南荒蛮族中最高深的功法。我在南荒那边呆的久了,知道这魔功的一些机巧,这魔功练到一重便可吸人精气,二重就可控人心智,若练到最后一重就可以夺人肉身,消人魂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便不是什么清心丹可以化解的。”
夺人肉身,消人魂魄,这八个字说出来,只让人感觉字字诛心。
宋涟衣的脸色一下便苍白了几分,额头泛起汗珠。“消人魂魄……不可能的!小青他就活生生地坐在那啊。”
“你没去过南荒不会懂这其中的玄机,但凡小青有一点异常,我就必须把他交给掌门处理。”
宋涟衣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紧紧拉住游源的衣袖。“师兄是言重了吧,那魔王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魔功可言?小青现在还是一个山下弟子,被师兄这么一照以后还怎么去山上修炼啊。”
“若你真的了解那个魔头,你会知道死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种变化罢了。”
游源眉头深锁,捧着他那面散发着青色幽光的玉髓盘,朝着少年宋小青所处的茅草屋走去。
此时那个少年宋小青才刚刚在一阵迷离梦幻中清醒过来,朝着迎面走来的游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玉髓盘那如明镜般的盘面很快便映照出宋小青那张还有些稚嫩青涩的脸。
盘面上散发着幽幽的青光,衍生出一缕缕纤细的线条,一点点地流入了宋小青的眼眸。
而与此同时那光滑的玉髓盘面之上开始浮现道道水流,涓涓流动。
这个类似于观心的过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
“师妹,看来是我多虑了。”游源缓缓收起了玉髓盘,那法宝化为一道青光已经回到了他丹田的窍腔之中,他那张铁青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松懈。“这孩子身上没有一丝魔煞之气,想必我的推断也是一番谬论了。”
宋涟衣长长舒了口气,没人注意到她那白皙如玉的两颊早就泛起了一层汗珠,单薄的黄衫也早就湿得通透。“想必是这孩子小时候受苦太多,天上的神仙可怜他,才让他免遭此劫。”
她连忙泡起茶来,眼看着一壶寰宇山特产的洞庭茶在琉璃茶盏中翻滚招摇,空气中开始弥漫出初春草芽的清香和迷蒙的几缕茶烟。
茶盏被轻轻推到游源的面前,游源却是丝毫没有接下的意思。
“洞庭茶太过绵柔,我这种常年在南荒沐风淋雨的粗人,是真的消受不起。”游源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床榻上的宋小青。“倒是希望师妹你不要怪罪,我这也是例行公事而已。”
“师兄这是哪里话……”
“我会给掌门告知这件事情,绝不会延误小青的修行。这孩子虽然年纪轻轻,道心却是沉稳地很,刚刚我用玉髓盘观心,他竟能忍受心脉之痛,而且刚刚我看他的眼神……竟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感觉是掌门师傅那个修为才会有的淡然自若……”
宋涟衣只是浅浅一笑,自己弟弟宋小青才到这山下紫竹林修炼不到两年,哪有什么修为可言。
山上都说游源这人比较死板,现在看来他是真的不会开玩笑,夸奖人竟然可以那么生硬。
“他以后上山,倒是可以来我们青桦峰试试,这般性格挺适合去南荒历练的。”
宋涟衣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激动了,一时间便笑靥如花。
青桦峰是寰宇山的主峰,也是掌门人元浩真人的洞府所在,多少弟子做梦都想在青桦峰修行只是没有机会。
自己弟弟的资质,能不能上山都是两说,哪还敢奢求主峰青桦峰呢?
但纵使游源只是随便说说,她也觉得分外欣慰。
她硬生生把弟弟宋小青从床榻上拽了起来,说道:“还不快给游源师兄行礼。”
“……”
“你还愣着干什么,说话啊。”
“见过游源师兄。”宋小青连忙低下了头,似乎还有几分不情愿。
游源点了点头,从衣衫中取出一颗小小的玉珠,递到了宋涟衣的手心。
“师妹,这是我炼制的驱魔玉珠,戴在身上可是免除魔煞妖气侵袭,就当是我的赔罪吧。”
这个表情僵硬的男人像是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光生硬还有些笨拙。
“那就替小青谢过师兄了。”
“小青现在还小,应该接触不到什么妖魔,这玉珠是送给师妹你的。”
那一瞬间,宋涟衣的脸上仿佛烧起了一层晚霞。
她轻轻将玉珠递了回去。
“师兄这个太贵重了,涟衣不能收。”
……
……
两人一同离开了,留宋小青一人在房间修养。
宋小青伸了个懒腰,目光散漫地望向窗外。
窗外正是初春,暖风拂过,细碎的叶片便汇成了一片洋流,忽而是淡紫色,忽而又散发淡淡红晕。
幽幽的竹海不光是修道者的心头好,就连那些俗世的诗人书生,也有到这片紫竹林采风的诗意雅兴。
紫竹林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十几处大大小小的茅草屋,茅屋外能看到一些弟子已经在舞剑或者驾驭道符了。
竹林外,人声嘈杂喧嚣,方寸之间已经勾勒出这俗世与修行界之间那副喜怒哀乐汇杂的众生图。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盏,时间过得飞快,桌案上的洞庭茶已经没了渺渺茶烟,那精致的琉璃茶盏也没了余温。本来嫩绿色的洞庭嫩芽,此刻也变得有些淡黄。
有些浑浊的茶水里倒映出他那张自己看来都有几分陌生的脸庞,短短的头发,不规整的发髻,淡淡的胡须,十七岁的少年,连五官的轮廓都还没有棱角显现。
他突然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元浩师兄,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空有一身好修为却不会动脑子。现在那一身功法都不在我身上,他拿玉髓盘又能照出个什么呢?”
琉璃茶盏被他端了起来,轻轻抿上一口冷掉的茶水,碎掉的茶芽被他用手指熟练地筛到地板上。
十年弹指一挥,此夕故地重游,旧茶新尝。
年少时候喝腻了的洞庭茶,似乎也多了一份苦涩。
“这寰宇山的洞庭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啊。”
他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让阳光肆意洒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一直呆在森罗谷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厚重的阳光,他甚至感觉有些晕厥。
他记得之前河洛城、青阳城的那些神婆在给人入殓的时候,总会念叨一句话,有的人死了其实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其实他已经死了,以此来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凡人。
起初他觉得这话就是一句废话,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说的,一堆枯骨,几缕残魂。
但今天他突然觉得这话似乎出奇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