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温度骤降，整个云梦城下起了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没有心情赏雪，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作为云梦城的王爷，陈铭担忧一个问题：天这么冷，百姓拿什么取暖？
分田地、发谷种只是让老百姓摆脱吃不饱饭的贫穷状态，家家户户买得起廉价的衣服被子，至于抵御严寒的绸缎大袄，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
那么问题来了，古人一般用什么取暖？无非就是炭盘和铜炉，常见于地主官僚等上层阶级，对底层百姓来说，和奢侈品没什么区别。
“卖炭喽，卖炭喽，新鲜出炉的木炭，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瑟瑟寒风中，冯老汉穿着三件粗布麻衣，佝偻着瘦削的身子，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在雪地里拉着炭车。
炭车停在王府外头，这会儿小七蹑手蹑脚打开大门，小心翼翼探出头。
“冯爷爷，您来了。”看到卖炭翁冯老汉，小七挥了挥手，领着两个家丁出了王府。
“小七姑娘身份尊贵，俺糟老头子一个，哪当得起这一声爷爷啊。”冯老汉伸直腰板，烟瘾上来，拿出绑在腰间的旱烟袋子，点燃旱烟，乘着休息的间隙抽几口。
“当的起，当的起，王爷说过人人生而平等，不分贵贱，况且小七也只是个小小的普通丫鬟。”
“小七姑娘心善，好人有好报，将来肯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冯老汉苦惯了，作为毫不起眼的卖炭翁，富家子弟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嫌脏，哪像小七姑娘爷爷前爷爷后地叫唤，所以这句话发自肺腑。
“如意郎君？”喃喃自语，小七鬼使神差地脑海中浮现陈铭的身影，发现自己想多了，害羞得低下头去。
“冯爷爷，总共四两银子，仔细瞧瞧数目有没有错。”小七脸上红扑扑的，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羞的，递过来一个钱袋子，里面装满碎银，旁边的家丁手脚麻利地将木炭搬进王府库房。
“哪里的话，老头子还信不过小七姑娘吗？”接过银袋子，冯老汉弯腰喘气，一路上拉着炭车可把他累得不轻。
“小七姑娘，你看价钱是不是给多了，一车木炭哪值四两银子，赶上行情行情好的季节，一车炭顶多二两银子出头。”
冯老汉掂量着银袋子，忽然发现问题，身为底层庄稼汉，虽然穷，但也有底层人民朴素的一面，不贪小便宜，诚信买卖。
“不多不多，都是王爷的意思，冯爷爷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王爷的意思?”冯老汉愣了会儿，想不到堂堂王爷竟然惦挂他一个糟老头子，心中一暖。
“王爷的美意老头子心领了，我们虽然贫穷，但只要骨气在，精神气就在，如果收下这四两银子，连最后的骨气都没有了。”
四两银子对于富贵人家而言微不足道，可对于冯老汉来说，意味着能多买几床被子，多买几件衣裳，多买几缸大米……
“说的好，穷人的骨气不能丢。”出了王府，准备前往造器司的陈铭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不由开口，后面跟着陆长使。
“王爷好。”
“草民冯山水拜见王爷。”
看到陈铭到来，小七、家丁还有冯老汉赶紧行礼。
“免礼免礼。”陈铭挥挥手，心道：古代礼仪真的十分麻烦，以后要颁布法令简化繁琐的礼仪。
“作为云梦城的子民，穷得大冬天的还要出来卖炭养家糊口，是本王的失职，这四两银子就收下吧。”
望着消瘦的冯老汉和他旁边的炭车，冰天雪地作背景，陈铭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了白居易的诗词《卖炭翁》。
“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陈铭喃喃自语，低声读完最后一句。
其它人听不出陈铭喃喃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陈铭喃喃自语，可跟在后面的陆长使清晰地听到了这首朗朗上口的诗词。
“没听错吧？王爷还会写诗作词？”
陆长使的印象中，五皇子不学无术，别说写诗作词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难道王爷一直掩藏自己的实力？
陆长使被脑海中突然钻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莫要嫌老头子啰嗦，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王爷非但不失职，是老头子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王爷。”
冯老汉挺直腰杆，继续说道：“免费分田地，发放神仙米种子，收获的神仙米除了解决全家人吃饭问题，还有余粮卖钱。”
“王爷您瞧，草民现在身上穿着新衣新鞋，全都拜王爷所赐。”
的确，比起以前，云梦城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提升，比如眼前的冯老汉，虽然购置新衣，但还是布单衣，只不过多穿了两件而已，保暖效果极差。
一阵寒风吹过，冯老汉浑身直哆嗦，顿时从头冷倒脚，佝偻着，像一棵随时要倒的枯树。
“穿上吧，别冻坏了身体。”陈铭二话不说，脱下身上大衣，盖在冯老汉身上。
“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草民命贱，哪当得起王爷厚待。”冯老彻底蒙圈，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像王爷这种位高权重的贵人，哪会替一个小老百姓披上大衣……
大衣披身，感受到衣服上传来的热度，冯老汉激动得双眼通红。
“冯老汉听好了，这个世界没有人天生命贱，以后你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陈铭转身走向马车，“陆长使，我们走。”
今天是蒸汽机研制最后的关头，陈铭本来的目的就是去造器司。
不过，眼前一幕感动了陆长使。陈铭言语间的关切不是装出来的，冯老汉激动的情绪也不是装出来的，难道王爷真的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老实说，陆长使对陈铭不好的印象开始动摇了。
“架！”随着车夫扬起马鞭，停在王府边上的马车飞也似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多好的王爷啊，老头子相信在王爷的带领下，大伙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冯老汉拉炭车已有很多年，经历许许多多个天寒地冻的冬天，唯独今年的冬天有些不同。
虽然今年的冬天——和过去许许多多个冬天差不多，一样的北风凌冽，一样的冷如刀割……
但今年的冬天让他觉得温暖，是这辈子碰上的最温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