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漫和林佳并排站在桌子后面，各怀心事。
林佳低头看着地面，避免和排队的学生们眼神接触，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前方投过来的一道道视线。她性格偏于文静内敛，但也不惧站在人前。
此时却如芒在背。
她时不时用眼角偷看一下旁边唯一的同伴，心里很想跟他说几句话，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总好过这样傻站着。
但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因为她感觉得出，对方并没有跟她聊天的意图，板着一张脸，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某处，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黎漫的确是在想别的，而且越想越郁闷。
傻哔顾磊，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
这次学校大检，除了黎漫和林佳，另外还测出来一个异能者，也是高三的，七班的艾凡，就是那个在小巷里被欺负的小眼镜。
一个学校出三个，几年来还是头一次。不过众所周知，觉醒者的确是青少年居多，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个的命运就这么改变了。
放学后，黎漫和顾磊照常一道回家，不过一路无话。
顾磊跟黎漫搭话，黎漫没有理他。试了几次，他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回到家，看到黎航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她已经知道了黎漫是异能者这件事，或许是学校方面的通知（黎漫在表格上“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的是她的号码），也有可能是她爸打电话告诉她的，毕竟黎川本人就在特情局工作——具体什么职位黎漫也不清楚，他在家从来不谈工作。
这倒省了黎漫解释的麻烦。
黎航对此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谈了几句，问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黎漫说没有，然后她就把话题转到今晚吃什么上去了。轻描淡写的态度反倒让黎漫觉得心里踏实。
饭后，黎漫突然记起来，年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登录特情局的一个网站，在上面完成线上身份注册，不然到时候去基地会很麻烦，那个眯眯眼特地向他们三个叮嘱了这点。
于是黎漫打开黎航的电脑，在浏览器上输入网址（他记在本子上了），进入一个很简洁清爽的页面，最上面是特情局的标志，然后根据提示点来点去，最后进入注册页面。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身份注册，姓名、年龄、性别、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紧急联系人、身体情况之类的。
黎航洗完头，站在他身后擦头发，看到他一如既往的一指禅打字法，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没办法，黎漫平时很少用电脑，也懒得练。他一直觉得键盘很反人类，坑爹的字母排列，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设计的。
还是VR技术更人性化。
好不容易填完，最后一步，上传照片。
“电脑上好像有你的证件照，我给你找找。”
黎航接过鼠标，嗒嗒地点击着，很快找到一个标注“回忆”的文件夹，进入“家人”子文件夹。里面有几十张照片，粗略一扫，有她自己，有黎漫，有她爸，还有一个女人，是她妈妈，七年前和黎川离婚搬了出去，不过还一直跟他们姐弟俩有联系，时常约他们出去见面。
黎航滑动滚轮，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黎漫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满身污泥，耷拉着眼皮，一脸不爽。
“你小时候好像就不喜欢照相了啊，瞧你那表情，跟谁欠你钱似的。”
废话，换你掉泥坑里你能笑得出来？黎漫翻了个白眼。
黎航继续拉动滚轮，在最下面找到了他的证件照。
上传，保存，搞定。
……
“请求支援。”
晚上十点多，顾磊发来一条消息。
黎漫也没回他，直接脱掉鞋子，躺进游戏舱，连好设备，进入游戏。
登录地点是在上次断线的地方，德鲁伊峡谷。
顾磊的角色正站在峡谷悬崖边上，和一旁的仙人掌相映成趣。
游戏里是黄昏，天空一大一小两个月亮隐约可见，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黎漫朝他走了过去。
顾磊的角色种族是半兽人，定位是半肉战士，打怪时一般都冲在前面抗伤，黎漫是一名射手，一般负责远程输出。
“今天一定要干掉这个boss。”顾磊看着峡谷底下沉睡的巨兽，说道。
“还敢跟我组队？我可是危险分子。”黎漫酸溜溜地道。
“差不多行了啊，要不要这么敏感，跟个小姑娘似的。”顾磊气呼呼地道，“我不就稍微吃了一惊嘛，这是人之常情。你想，假如有一天，你在路上骑自行车，忽然间你的自行车解体了，原来它是变形金刚，你说你会不会受到惊吓？”
“去你妈的，什么鬼比喻。”
“你别管比喻，你就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
黎漫看着远处，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站了几分钟。
“过完年就要去？”顾磊打破沉默。
“嗯。”
“不用高考了，真好。”
“……”
“对了，你是什么异能啊？”
“不知道，还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
“哦，可能要经过训练才行。前几年从咱学校出去的那个，就是七班那个艾凡的哥哥，好像挺牛逼的，据说是很少见的异能类型，现在人家已经是偶像级人物了。”
“嗯。”
“你要加入特情局吗？”
“不知道。”
据眯眯眼介绍，在基地训练一年后，有三条路可走。
一、加入特情局。二、加入军队。三、回归原来的生活。
只要不是太差劲，而且自己愿意的话，前两者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不愿意，也不会强求，那就哪来的回哪去，是学生的话给你保留学籍，回去继续上，已经工作了的话，单位也会给你保留职位。
“还不错。”顾磊点了点头，“很人性化。”
“说得好听，没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黎漫拉开弓弦朝天上放了一箭，回头看着他：“你觉得异能者真的能融入到普通生活？”
“怎么不能？”顾磊爬起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异能者都满大街了好嘛。”
“哪有这么夸张。”
“总之，你想回来就回来，谁敢不服？”
“你自己也说过，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分歧不可能消失。”
“我没说过。”
“……”
“凡事总要有个过程的嘛，我敢打赌，一年以后，异能者和普通人绝对能和谐一家亲。想想十年前，再看看现在，这是大势所趋。”
“十年前……”黎漫呢喃着念出这三个字，冷哼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弓。
“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普通人里面起码有一个人是希望你回归的。”顾磊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黎漫轻轻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记住了。”
“你要不回来，我还有什么借口去看你姐？”顾磊笑嘻嘻地道。
这家伙总是能一秒变淫荡。
黎漫切换出匕首捅了他一刀。
顾磊嚎叫着跳开：“嗷，待会儿还要打boss呢，别内耗，我可没带多少加血药，一会儿该不够用了。”
黎漫切换出弓箭：“要打就赶紧的吧，不早了。”
顾磊咕嘟咕嘟喝了一瓶小加血药，打开系统面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从背后抽出两柄巨斧。
“好嘞，准备好，我开了啊。”
说着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巨兽背上，巨斧重劈。
巨兽怒吼，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几乎和悬崖齐平了。
顾磊挂在巨兽身上，朝黎漫大喊：“快，麻痹箭！”
黎漫不紧不慢地在空中画了个圆圈，调出系统面板，朝顾磊挥了挥手：“困，我先下了。”
说着点击“登出”，角色化作无数光粒，原地消失。
“卧槽，黎漫你大爷！”
……
黎漫摘下目镜，断开连接，平躺在游戏舱里，缓缓舒了口气。
困意袭来。
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几秒后又睁开。
想了想，打开舱门走了出去，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
不过半个小时后又爬起来了。
躺床上真睡不着。
回到游戏舱里，关上舱门，闭上眼睛，很快就找回了睡意。
这种相对密闭的环境让他觉得安心。
梦里，他又进入了那个灰蒙蒙的空间。
不过这次没有出现游戏舱。
他的面前有一个破损的衣柜，表面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衣柜里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啜泣声。
黎漫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
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一个小男孩儿蜷缩在里面，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他。
【不要，不要出去】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好像是白天的时候那个游戏系统的声音。
【还记得我吗】
正当黎漫疑惑时，小男孩儿的声音却又在他身后响起。
黎漫回过头，看到柜子里的男孩儿正站在不远处，不过没有哭，反而带着淡淡的微笑。
而柜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今晚才看过照片，正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黎漫问道。
【我们的冥想空间】
“冥想空间？”
黎漫正要再问，周围环境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正前方不远处，出现三道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穿着特情局制服的黎川，手里握着一把枪，对着面前的两人。
那两人的形象有些模糊，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大衣，身材高大，女的身材纤细，头发在脑后挽起来。
【那是我们的潜意识投影】小男孩儿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透着一股冷意【它从来没有消失，以后也不会】
两声枪响。
一男一女倒在黎川的枪下。
黎漫瞳孔骤缩，像是被一柄巨锤砸在胸口上。
灰色空间忽然扭曲起来，一切都消失了。
黎漫醒过来，猛地打开舱门，大口喘息，像是溺水的人挣扎上了岸。
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