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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中,许桦缓缓苏醒。
他眼睛还未睁开,耳边就听到争吵声。
“许守河,你个王八蛋!”
“家里就指着你工资生活呢,你转头就把钱给了他们,你是不是疯了?”
“现在儿子这个样子,拿什么钱去看病?小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带小桦去诊所,医药费先欠着!”
感受到身体的挪动,许桦努力睁开眼。
“爸?”
“诶,乖啊,没事的!”
靠着宽厚的肩膀,许桦来不及思索,便再次陷入昏睡。
……
微风吹拂,蝉鸣阵阵。
茂密的杨树叶随风摇晃,遮挡住天空炙热的阳光。
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麻雀,站立在枝头上,歪头好奇的看向树下。
许桦也在看它。
他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旁立着一个铁支架,上面挂着三瓶生理盐水,其中两瓶已经空了,盐水缓慢向下滴落。
他的视线逐渐左移,看向旁边一排矮房。
灰色的墙壁上印着宣传标语,旁边竖着一块铝合金牌子,上面写着‘道口村卫生诊所’几个大字。
许桦自然认识这里。
小时候每次生病发烧,都会来这里打针吃药,可以说是童年噩梦。
但早在十年前,这里就已经改建,扩张成了三层小楼。
眼前破旧的样子,早已成为过去……
许桦从床上坐起身。
脚下踩着蓝色双星胶钉球鞋,鞋尖有些开裂,灰色的裤子半卷着,边角磨得发白,膝盖位置还打了一个补丁。
他怔了一下。
抬头看向前方,那里贴着几张报纸。
“香江政权交接仪式隆重举行……”
“历经百年沧桑,终回祖国怀抱……”
“香江回归,举国欢庆……”
“1997……”
许桦神色恍惚。
他清楚的记得,19年的自己,在四处求职的路上,遭遇车祸身亡。
然而一转眼,却回到了97 年。
“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是要让我弥补遗憾吗?”
许桦攥紧手心。
他的遗憾有很多,父亲的死、母亲的病逝、学业的荒废、工作的艰难……
他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从未真正享受过生活。
“小桦,你醒了?”
赵素珍快步走来,手里提着鸡蛋糕。
“妈!”
许桦看着母亲,鼻子猛然一酸,瞬间落下泪来。
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她为自己操劳一生,最终却因病去世,许桦每每回想起来,心中便愧疚悔恨。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赵素珍赶忙询问。
“没有,我是高兴!”
许桦抱着母亲,心中充满感激。
这一世重生,
他一定要活出精彩,让家人幸福安康!
……
挂完最后一瓶盐水,许桦跟着母亲回家。
此时已是傍晚,村中心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热闹。
闲着无聊的村民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大人们抽烟聊天,小孩子们奔跑打闹。
赵素珍带着儿子绕了一圈。
许桦原本有些奇怪,但很快看到爷爷许有万,顿时明白过来。
许有万年过半百,皮肤黝黑,靠着水泥柱子,正吧嗒吧嗒抽旱烟。
“爷!”许桦率先打招呼。
“哎!”
许有万看着他们母子,问道:“怎么样?”
“烧退了,开了药,钱欠着呢!”赵素珍加重语气。
许有万有些尴尬,扭过头抽烟:“不碍事,等麦收以后,慢慢还!”
赵素珍咬着牙,终归顾着脸面,转身愤怒离开。
许桦看着爷爷,朝他笑了下。
回来的路上,母亲已经跟他说了,老爸把上个月的工资,全都借给了爷爷。
说是要补贴家用,可那些钱,多半又被小叔拿去赌了。
许家人丁兴旺,养了三个儿子。
分别是大伯许守才,许桦父亲许守河,以及小叔许守良。
大伯成家之后,就分出去另过,父亲也是如此。
只有小叔许守良,至今仍在家里啃老。
他名字叫守良,却跟良善没有一丝关系。
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整天在村子里胡混,沉迷于赌博打麻将,钱输光了就回家要。
不给?
立马撒泼打滚,要死要活,能闹翻天去。
爷爷许有万拿他没办法,打骂全都不管用,加上又是小儿子,实在狠不下心去管教。
可他这样一直赌,谁又能供得起?
大伯许守才是不管的,他是出了名的吝啬。
自从分家之后,大伯便对爷爷家不闻不问,凡事一点忙也不帮,一分钱也不出,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爷爷一直盯着二儿子许守河要钱。
许桦的父亲许守河,是村里面的电工,算是公职,每个月有三百块钱的固定工资,在村里是非常好的工作。
按理说家里有地,父亲有工作,只要勤劳肯干,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父亲性格老实忠厚,爷爷每次有困难,都是父亲出钱出力,从来没有拒绝过。
这些年他们家陆陆续续,借出去足有五六千块,全都拿去填了小叔的无底洞。
也难怪母亲跟父亲生气。
实在是再这样下去,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有小叔在后面拖后腿,他们家永远别想安生。
……
穿过村中心的广场,进入一条狭窄的巷子。
前面就是许桦家了。
砖石垒成的小院,中间一扇破旧木门,用铜锁锁着门环,两边各有一个石墩子。
赵素珍拿出钥匙开门。
许桦跟着母亲走进去,看到了幼时记忆中的景象。
一颗粗壮的梧桐树伫立在院子中央,虬结的树身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上方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给小院带来大片的阴凉。
旁边还有几棵槐树,种在院子的角落,每到初夏时节,白色的槐花盛开,许桦总能吃到香甜的槐花饭。
院子不大,左边建有三间房,两间卧室,一间厨房。
右边垒着简易猪圈,水槽连通院子外的沤粪池。此时听到院内响动,两只半大的白猪顿时人立而起,趴在猪圈上朝着主人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