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冬了。
六点刚过外面就已漆黑一片，外边的家属区或许还有几分人气，里边的别墅区就更显得冷清了。
楚志超两口子提了一篮子鸡蛋和两瓶酒，畏手畏脚的敲开了厂长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孙金兰，看清是他们两口子后轻轻挑了挑下巴。
“哟，楚科长蒋老师，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楚志超陪着笑，赶忙解释道。
“孙会计，我们是来看王厂长的！”
“进来吧，我爸在呢！”
孙金兰让到了一旁，看似热情却始终带着几分距离感。
楚志超也没在意，拉拉妻子的手臂就直接进门了。
王成明昨天才挨打，身上的淤伤正是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此刻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哀嚎着，旁边的老妻则举着一瓶红花油，正在那里帮他揉伤口。
“厂长，韩老师！”
楚志超轻轻喊了一声，被妻子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赶忙上来抢过了韩春芳手里的红花油。
“韩老师，您去歇着吧，我力气大，我来帮厂长揉！”
王成明的老妻姓韩，也是一完小的老师，不过已经退休几年了，每天闲着没事就在家里烧香拜佛。
也不知道是在帮谁祈祷。
“那就麻烦你了，我去帮你们泡茶！”
韩春芳红着双眼让到了一旁，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感觉到背上的力道大了一些，王成明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小楚啊，你们怎么来了？”
楚志超一边帮他揉着淤青，一边笑道。
“我们家那口子听说您受伤了，就一定要我带他过来看看您，这些年您对我们家关照也不少，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您可千万不要客气！”
“是啊是啊！我们两口虽然人微言轻，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这种场面上的奉承话，蒋素娥也是张嘴就来，一点含蓄都没有。
王成明眼皮都没抬，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唉，还是你们有良心啊，厂里这么多干部职工，听说我被打了，登门的人都少了好多，好像我明天就要退了一样，人情冷暖这次算是让我看明白了！”
“您说的是，这厂里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白眼狼，不知道感您的恩，没有您这些年苦苦支撑，他们都要喝西北风去呢！”
楚志超只选好听的说，三两句话就把王成明哄得忘乎所以了。
“哟！看不出来啊，楚科长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刻这么会说了？”
孙金兰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瞟了楚志超一眼，仿佛直接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楚志超老脸没由来的红了一下，讪笑着回道。
“孙会计，这人总是要到关键时刻才看得出真假的，我楚某人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是是是！”
孙金兰放下茶杯，抬头道。
“这机械厂啊，现在风气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普通职工竟然敢殴打厂长，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这里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呢！”
见她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楚志超赶忙附和道。
“说起这件事我就生气，那个陈学平简直无法无天，一点规矩道理都不懂，这不是败坏我们厂的形象吗？我简直羞于与他同伍！”
孙金兰却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
“行了，别拽文了，陈学平脑瓜子发了昏，自己辞职了，也省得我们再费这个心思了。”
王成明其实一直憋着这口气，就是想教训陈学平扳回颜面，谁知陈学平当众辞了职，一下就让他所有的计划全部落了空。
回来仔细一想，却又没那么生气了。
这年头国营单位还很吃香，进来就等于有了铁饭碗，陈学平这种做法，无疑是与普世观念背道而驰的。
好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看他生意做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孙金兰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此刻非但不怎么生气了，反而觉得陈学平走了一步臭棋，帮她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
公公是挨了打受了气，儿媳妇是儿子被人比下去了，一直憋得慌。
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陈学平一家子简直成了他们家的克星。
不过现在好了！
他们还没出手呢，敌人就自己跳进了陷阱，还真省了他们的麻烦。
王成明扭着肥硕的身子坐了起来，刚披好衣服，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蒋素娥。
屋里烧了壁炉子，气温比外面要高十几度。
蒋素娥进门后觉得热，就不自觉的解开了扣子，露出了灰色毛衣包裹着的高耸胸脯，曲线非常诱人。
王成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假装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才不动声色的把目光偏向了一边。
“陈学平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也不用再说他了。”他说着看向了楚志超：“志超，上次你来提醒我，虽然后来也没把他怎么样，但这份心我是记得的，我也相信你，以后厂里有什么事，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你还是要私底下告诉我，知道吗？”
他在楚志超腿上拍了拍，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楚志超今天晚上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表忠心，此刻得到了暗示哪里还不明白。
“我知道了，您放心！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千里眼顺风耳，这个厂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向您禀报的！”
有了这番对话，他就是王成明的人了，底气一下子就足了不少。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王成明说到这里就没说了，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楚志超一眼，如同一尊不动如山的佛陀。
楚志超脑子也转得快，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行，您就早点休息吧！”他说着把带来的东西往脚边拖了拖：“对了，这些鸡蛋是我老家自己喂的，这两瓶药酒也泡了好多年，正好帮您活血化瘀，我们就先走了！”
王成明也没客气，点点头表示表。
“嗯，我就不起来送你们了，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两口子赶忙起身，等到孙金兰把他们送到门口，蒋素娥才回头丢下了一句话。
“对了，孙会计，我知道你一直在为陈学平家的野小子生气，他家的孩子正好在我的班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会帮你出了这口气的！”
期末考试？
孙金兰一听眼神就亮了，想要问个仔细，却发现楚志超两口子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