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穹下，乱舞着零星碎雪，凛冽的朔风无情地呼啸着。一座几乎废弃的石城坐落在一片寒荒之地，四周尽是野草与乱坟，城内没有一点人声传出，感觉完全是一座死城。
城门的上方雕刻着几个残破的大字——野牛城，古旧的城门紧闭着，但是城墙却倒塌了一部分，显出一个大豁口，外人随时都可以进出。
“娘的，太冷了！”这时，一个穿着黑熊皮袄的彪形大汉，骑着一匹独眼老马，站在城门前，望着这座破城。
他不确定这座城是不是被废弃了，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犹豫一会，他拔出寒光凛然的精钢砍刀，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洪亮的嗓怒吼道：“攻城！”
洪钟般的声音反复回荡在寒风中，城不大，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一定能够听到。
等了一会，他继续大喊道：“城中可有活人？出来迎战！”
差不多过了几十息时间，一个面黄肌瘦的独臂大叔，裹着一件旧被褥，拿着一张白旗子，走到门楼上。他双目黯淡的望着悍匪，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就别瞎折腾了。城中没有什么可抢的，不过我刚烧好一锅白开水，要喝就进来吧。”
“你是谁？”悍匪凶恶地喝道：“城中还有谁？”
“我是城主的侍卫。”独臂大叔说道：“城中只有我，城主大人去荒野商店赊烟了。”
“啐，真他娘的晦气！”悍匪吐了一口痰，调转马头想离开，可是望着天寒地冻的情景，又觉得找个地方喝口热水也不错，便下了马，大摇大摆进城了。
昔日荒野明珠野牛城，几经战火摧残，又频遭土匪洗劫，已经彻底沦为废墟了，城中荒草杂乱，尽残垣断壁。
被饿得恹恹乏力的独臂大叔，将悍匪领进一个相对完好的屋子里，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悍匪盘腿坐在铺着枯草的地上，环视屋内一圈，除了一堆火堆和一只煮水的铜盆，便只剩一些鸟兽骨头了。
独臂大叔坐在火堆另一边，掏出一把草根，像老牛一样咀嚼起来。
“就吃这个？”悍匪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然呢？”
“去别的城当个乞丐，也能讨根骨头啃啃吧？”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不想瞎折腾了。”
“哎。”悍匪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半块腊肉，丢到独臂大叔面前，道：“没想到曾经威慑八荒的野牛城，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见到腊肉，独臂大叔的原来黯淡的双眼顿时放光，立即捡起来想要撕咬，但牙齿还没沾到肉就想到了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腊肉塞到怀里。
“怎么不吃？”悍匪不解。
“留着，等城主大人回来再吃。”
“忠心耿耿啊。”悍匪不由对眼前狼狈的大叔多了几个敬意，“你们城主一家不都战死了吗？”
“是的。”大叔点了点头，道：“但是老城主的第九子在战死后的第九天，又从坟墓中爬了起来。”
“还有这事？”悍匪双目陡然大睁，惊奇地说道：“第九子是‘不死鸟’姜峰？他还真是不死鸟啊！”
“屁，姜峰少主的确死了，夺舍他肉躯的是一个孤魂野鬼，也叫姜峰。”
“这也太稀奇了，快给俺讲讲。”悍匪期待地说道。
“也没啥好讲的，假少主复活后，成天胡言乱语，什么穿越、重生的，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大叔摇头说道。
“那你为何还把他当成城主呢？”
“只要有人留下陪我，就算是个傻子我也让他当城主，况且和他相处三年多，我觉得他也不错，就是没有什么志气。但这也不能怪他，复活后，他不再是练武奇才，浑身魂脉完全堵死，连最普通的人都不如，想让他重新拿起战刀是不可能了。”
“想当初，不死鸟姜峰的实力可是九阶大猎师啊，英俊潇洒，天纵奇才，啧啧，那时方圆千里谁人不知！”悍匪唏嘘道。
这在荒野中，猎师就是武者，猎师共十三等阶，其上还有大猎师，猎魔师，猎魔将和猎王。相对应的，蛮荒野兽也有境界，如凶兽，大凶兽，魔兽，地魔和天魔，其等阶也是十三层。
…………
寒风夹杂着碎雪，肆虐在荒野中。
枯黄的野草间有一条曲折的小道，一直通往远处的一座简陋的荒野商店。
二十一岁的姜峰，穿着一件破旧的黄狗皮袄，站在一间荒野商店出口。他双手互插在袖子里，身体微微躬倾着，没有一点城主样子，倒是像个落魄的乞丐。
对面由青石筑成的矮小房子，就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商店。店主是一个比猩猩还彪悍的女人，她领着三个强壮憨傻的儿子，各拿着一把大砍刀，杀气腾腾地堵在门口。
原本一脸苦逼相的姜峰，不由被这阵仗逗乐了：“我就是来串个门，没必要这么隆重的迎接吧？”
“小畜生，你若再敢上前半步，老娘就剁了你！”彪悍的女店主威吓道。
“婶子息怒，我来赊一袋烟，以后有钱定会双倍奉还，偌大的野牛城在那，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姜峰厚着脸皮笑道。
“少他娘的油嘴滑舌，店里的东西被你连赊带偷弄走了一半，却没见过一个铜板！”女店主凶神恶煞说道。
“嘿嘿。”姜峰恬不知耻地笑道：“大不了我换一种偿还方式，今晚我——”
“滚！！”
久攻不下，姜峰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
然而他没走多远，一个憨厚肥硕的身影就追上了他，是女店主最小的儿子，十七岁的大山。
大山身高近两米，浑身肥肉，智商不高，一身蛮劲，心地也很善良。
“城主大人，给。”大山追上来后，就急忙将怀里的一袋碎烟叶，塞到姜峰手里。
“这！”姜峰惊喜地看着大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主大人要是能东山再起，请一定要让我当城中的侍卫。”大山扭捏地请求道。
“那是当然，不过我现在饥肠辘辘的，你要是再能偷点吃的出来，我以后说不定会封你一个将军职位。”姜峰狡黠地说道。
“食物我不敢偷，我娘会杀了我的。”说着大山就急匆匆地跑回去了。
掏出纸片和碎烟，熟稔地卷起，然后舌头一舔，一根烟就成了。姜峰拿出火折子，把烟点上，深吸一口，望着大山的背影和荒寒的天地，顿时觉得生活不是那么难熬了。
…………
刚到城门口，姜峰敏锐的鼻子就嗅到一股肉味，然后就急不可耐地冲进城。
“哪来的肉？！”
这时天色已暗，寒风渐停，细碎的飞雪有变大的趋势，姜峰气喘吁吁地冲进屋，惊喜若狂地看着锅里煮的半块腊肉和一团草根。
“一个盗匪给的。”独臂大叔名叫李钟，长着两条粗眉和两撇浓密的胡子，年轻时应该是样貌周正、比较体面的人，但现在双颊上凹陷，瘦得有点尖嘴猴腮了。
他曾是城主府的一名普通管家，循规蹈矩，懂礼数，为人忠厚善良。
“太好了！”姜峰急忙坐下，搓着双手，开心地说道：“今天真是收获颇丰啊！对了，那个盗匪呢？走了没，他给咱这么大的礼，咱也不能太小气，城中的东西随便他拿。”
“城中最值钱的就是这口锅。”李钟窘迫地笑了笑，拿起碗将那块腊肉盛给姜峰，自己只捞一些汤和草根：“他走了。哎，这里连一只老鼠都留不住，更别提人了。”
“之前还是有一些老鼠的，但都被我们吃光了。”姜峰边狼吞虎咽边满足地笑道。
可是，李钟看着他这满足的样子，却仍是一脸愁苦：“城主，你该不会想一辈子这样吧？你是不死鸟姜峰啊，不说东山再起，最起码得有点目标才行。”
“我的目标就是不愁吃穿，然后才会思考别的。咱们现在这个鬼样子，连当强盗的资格都没有，你和我说什么东山再起，切合实际么？”姜峰把肉吃了掉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拿到李钟的碗里，然后自顾地盛了一碗汤，边喝边说道：“钟叔，你是姜家老臣，心思我明白，机会来时我会抓住的。谁不想统治一方，美酒珍馐，左拥右抱，被世人崇敬？”
看着碗中的半块肉，李钟蓦然感动，虽然眼前这个青年瘦弱狼狈，倒也有情有义。
吃完，他们抽了几根卷烟，就蜷缩在干草上各自睡去了。
…………
午夜。
白雪簌簌飘落，满城废墟一片蒙白。
诡异的是，城中突然响起一道悠扬、淫靡的女子哼唱声。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忽视，仿佛能将瓦砾、房屋，甚至人的梦境都穿透。
“在那。”巷子一隅，被冻得浑身颤抖的姜峰，拿着一块板砖，惊恐地指着前方一座遍布裂痕的二层小楼，小声地说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楼的顶层有一间房子亮起了烛光，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侧影：一个披着长发的妙龄女人，在正在窗前幽然地梳妆。
在正常情况下，窗纸上投的曼妙侧影，肯定让人浮想联翩。但在坟茔环绕的废墟之城，出现这一幕情景，谁都不可能有歪念。
“这里曾是一座青楼。”钟叔紧张地说道。
“她究竟是人是鬼？”姜峰小声地问道。
“这里连耗子都留不住，怎么会有女人出现？”钟叔神情肃穆地说道。
“咱们现在怎么办？”
“上去。”钟叔深吸一口气，道：“是人，收她借宿钱，是鬼，就问她到此的目的！”
“要上你上，我不敢上去，我怕鬼。”姜峰又怂又坦荡地说道，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也是一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人。
“不行，你是城主，这里一切东西都是你的，你必须勇敢地守护它们！”钟叔严厉的斥责道。
“又来。”这句话姜峰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走，一起上去！”说着钟叔就抓起姜峰的手腕，想要强行拉他上去。
可是他们还没走出两步，一直充斥萦绕在城中的歌声戛然停止了。
与此同时，楼上的蜡烛也熄灭了，本来关闭的窗户被寒风一来，竟吱呀一声打开，之前的女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古井般黑洞洞的窗口。
“钟叔，我有一个提议。”僵在原地的姜峰，浑身汗毛耸立，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不如撒泡尿回去接着睡，人家好好地梳着头，现在可能睡下了，咱们没必要前去打扰，多不绅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