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站在父亲身后的宁息走上前来，他今年才十二岁了，身形已然比佝偻的父亲还要高上一些，在这个家里他是个头最高的，却一直习惯站在父亲和姐姐的身后。
脸上的灰尘已经清洗干净，之前挨打时留下的於肿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此时宁息身上唯一的可见伤口，便是右手虎口处被血渗透的绷带。
人群中，除了站在前面捂着手臂二牛，其他几个孩子也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其中一个，捂着自己的右手。
几个孩子见到宁息，并没有多年来面对宁息时的嚣张神情，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微微低头，不敢去对视宁息的眼睛。
二大爷站在中间，抬起拐杖指了指宁息，向二牛问道：“你的手臂，是他打的?”
二牛点点头，仍是没有抬头去直视宁息。
二大爷又对着捂着右手的孩子问道：“你的手，也是他咬伤的？”
那少年点点头，同二牛一样，微低着头，不去看宁息。
二大爷又对包括瘦猴，小光头在内的其他几个孩子问道：“你们当时都在场，都看到了？”
几个孩子都点点头。
“那你手上的伤，是他们弄的吗？”二大爷转过头看着宁息，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次他没有将自己的拐杖对着二牛和瘦猴等人。
宁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好！”
宁息话音刚落，二大爷这个好字便随之说出口，他徒然提高音量说道：“既然你承认了是你将他们打伤，那就不算我老头子倚老卖老，拿辈分欺压你们一家。”
人群随之沸腾起来，有人喊道：“将他们送由官府处置！”
也有人喊道：“将他们一家逐出村子！”
“逐出村子之前也得先揍他们一顿……”
“是呀，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打人，赶出村子太便宜他们了。”
“安静，都安静！”二大爷提着嗓子喊道。
待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二大爷看着宁愿说道：“哑巴，你说是该将你儿子送到官府，还是将你们一家稍加惩戒后，逐出村子？”
宁泞忽然笑出声来，紧接着宁息也笑了，一旁的宁愿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依旧面无表情。
“你们笑什么？”二大爷面色不悦的问道。
“二大爷，您一边喊我父亲哑巴，一边询问他的态度，您不觉得好笑吗？”宁泞说道：“您口口声声答应让我弟弟和他们对峙，可这从头到尾话快让您一人说全了。”
宁泞继续说道：“今天到场的都是您这一脉的村民，你们都姓洪，而我们三个，你们口中的外乡人拿什么跟你们争？反正村长不在，没人能帮我们一家主持公道，您又何须满嘴仁义道德装？反正自我们家来到这村子，忍受退让十来年，也没见被你们好好待见。”
虚伪的面容被一个小丫头撕的一干二净，二大爷此时是面色铁青，他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心中有些恼怒又有些遗憾。
恼怒的是他一把年纪竟被一个小丫头讽刺满嘴的仁义道德，遗憾的是如此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不是他的孙女。
他的弟弟，也就是村子里的村长，对这家外姓人向来照顾，之所以到这个时候还没赶来，就是被他想办法给拖住了。公不公平？真相如何？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他根本不在意，但他的孙子的一只胳膊还被打的血肉模糊，以后还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小丫头片子，说话没大没小的，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二牛的父亲是个火爆脾气，见这丫头如此对自己父亲说话，他走上前来抬起大手就准备教训宁泞。
宁息见黑壮汉子走近，迅速将宁泞往自己身后拉，同时向前一步，一旁的宁愿则是横跨一步的同时，伸手准备去抓黑状汉子扬起的手臂。
忽然，一阵银光从天而降，如雷电般劈在了黑壮汉子和宁愿之间，黑壮汉子原本迈出去的一大步紧急收脚，变作了小步踩踏在地，同时一柄细长的兵刃落在了他的脚尖处，而原本随着大步前倾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扑去，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扶住了身形。
背后早已渗出冷汗的二牛父亲恍然抬头，看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正是宁愿。他没有去思考眼前这个他看不上眼的衰老驼背男人，是如何凭借一只举起的手，纹丝不动的撑住了他前扑的身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那一步的后怕，若是他收脚不及，这把细长的兵刃此时就会插在了他的脚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很多簇拥在后面的村名并未看清楚，但靠前的人却是看到了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落地，化作了一柄细长的兵刃。
一时之间，安静的人群再次嘈杂起来，后面的人纷纷追问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而前面的人则左顾右盼寻找这把兵刃的来历。
只有宁息回过头，往屋里望去，这兵刃他认识，正是左农的两把兵刃其中的一把。
一个身形高大的短发男人打着哈欠从里屋的阴影的光线中走出来，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小孩，怎么回事啊？吵死了。”
“大叔，有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你可以帮帮我们吗？”这话是宁泞说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期盼，模样有些可怜兮兮的。她也认识左农的剑，既然剑突然出现在这里，阻止了二牛父亲，说明左农是愿意帮助他们的。
左农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欺负到家门口了，门外乌泱泱一群人挤满了小院，宁息几人若是再退，就得往屋里边退了。
“前辈，您回来了。”左农看到了宁愿，很是欣喜，随即转头盯着宁泞，笑问道：“那是不是也到吃饭时间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唯有宁息和宁泞表情还算正常，他们早已熟悉了左农脑子缺根弦的样子。
左农看到了他人的神情，摸了摸脑袋憨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有些饿了。”说完他指着这群面色不善的村民，看向宁息和宁泞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讲讲？”
宁泞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左农讲了一遍，还将宁息这些年受的欺负一道说给了左农听。左农摸着脑袋听完后，说道：“我大概听明白了。”
他指着宁息说道：“小孩，你是宁木头，也叫宁息。”然后又指着宁泞说道：“你是小泥巴。”然后又指向了二牛几人，一个个确认了名称之后，他对着宁泞问道：“我没有说错吧？”
宁泞实在懒得说话，她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左农的脑子，此时焦急的她忘了一件事，她和宁息从未跟左农说过自己的姓名，所以左农确认他们的身份这事并不奇怪。
在场的其他村名看向左农的样子也从原本微微有些畏惧，到现在都仿佛在看一个滑稽的傻子。
“大叔，你没有说错。”宁息提姐姐开口说道。
左农点点头，走出了家门来到宁息三人和村名的中间，他看也不看人群最前面一脸严肃的二大爷，直接背对着二大爷对二牛几人问道：“小……泥巴，说的是不是事实，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二牛几个孩子都没有说话，但被无视的二大爷此时脸上挂不住了，他站在左农身后，轻咳几声。
左农丝毫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询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宁息？”
“年轻人，这是我们红山村的事，与你何干？”二大爷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说道。
左农这才回头，微微低头盯着二大爷说道：“原本我不想管的，可你们打扰了我睡觉这事暂且不说，你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偏袒自己的孙子，只怪别人打了你孙子，丝毫不问缘由，既然你做不到公平，那就由我这个外人来主持公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