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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一刻。

    钟鱼醒来时,看到的并非马车棚顶,而是一只蚱蜢。他倒也不怕,倏地坐起身来,蚱蜢将要跳开,便被钟鱼一把捏住。

    “在盈满楼时,我同赵二打听了一下你。”李惟清忽然说道。

    他们二人正坐在钟鱼身侧,一左一右。李惟清坐在草地上也身姿挺拔,坐姿如松,正翻看他那本不离手的医书。崔晓则随意的靠在树干上,翘着个二郎腿。

    “赵二怎么说我?”崔晓的确有些好奇,看向李惟清。

    李惟清毫不避讳背后打探人的行为,崔晓也丝毫不介意被打探这件事,一个平淡叙述,一个兴致高昂的想听一听别人如何评论自己。

    “他说你多少有些蠢,你从半年前到徐城起,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江湖义气,迟早会被不靠谱的倒霉师父卖掉。如果我够朋友,就劝劝你:难得发财,不如做点什么正经活计,早些安顿下来。”

    这个评价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坏,反正崔晓听了只是哼哼着笑。李惟清像只是转述,一点儿也不多说,反倒是崔晓,将双手枕在脑后,复又开口。

    “师兄呢?还未曾问过师兄为何到徐城。”

    “我本打算先开家医馆。”李惟清终于合上了手上的书,“崔师弟对江湖知之甚多,桓教头可曾告诉过你空谷。”

    “师父曰过:‘有山岌岌,有人茫茫,有云飘飘,有日融融。北峰嵯峨兮,深寒冻百尺因能不倒;西溟杳渺兮,水波潋滟无际而不竭。悠悠中谷,立于其间,峰绕溟环,伏而不出,却又引烟弥弥缠之,羔犊徐徐入之,虚而不虚,隐而不隐,是为空谷。’”

    “西北空谷,只在每年极寒之日开谷一天,所制之毒皆看似无害,所出寒水皆为妙药,在外无一不卖出高价。莫非师兄你是毒医晴梅的弟子?”崔晓眼神一亮,显然对一些江湖传闻好奇已久。

    钟鱼手一松,蚱蜢跳走了。

    “挂名罢了。”李惟清瞧向崔晓,轻声道。

    二人说话时没刻意避着钟鱼,量小孩儿也听不太明白。家雀儿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下午气温升的高了,钟鱼口渴的紧,咽咽口水,问道:“我们不去清烨山庄了吗?”

    “去,只是换条路走。”崔晓朝他笑道,一个打挺便站了起来,不忘摸钟鱼脑袋一把。李惟清将书收起,也道:“是该走了,马车该到了。”

    在出徐城前,李惟清料到崔晓会想法子甩脱商队,于城门口认出正要出城去临近村子送货的邻家大汉,赵大鹏,便雇了他临时赶个车。李惟清叫他沿官道赶路便是,他们在半路上马车,赵大鹏赶车到临近客栈便可下车。赵大鹏见李惟清出手阔气,况且货也不急着送,应答的便也爽快,当了个临时的车夫。

    几人站在路旁,不多时,一辆马车便停在了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车夫一人赶车,比整个商队要快上不少,况且不过是一段路罢了,崔晓便没动自己赶车的心思。他倒是看出钟鱼一觉醒来有些口渴,便解下水壶让他喝了个痛快。

    钟鱼并不多喝,只解口渴便停,递回水壶。在富家小孩儿里,他大概也算得上乖巧。

    尤记着盈满楼的事,崔晓禁不住又嘴欠逗他:“花钟鱼,米并不是从米缸里长出来的。”

    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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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马车外快速移动的风景,听了这话,便回头看崔晓。崔晓本以为他是要问那米从哪来,不曾想,钟鱼认认真真说道:“我知道呀。”

    说罢,又猛地捂上了自己嘴。

    “钟鱼。”李惟清稍一思考,便问道,“说起来还未问过,你父母可还安好?又是姓甚名谁?”

    这是两个很简单的问题,可钟鱼哑巴似的张着嘴,眨巴着眼睛,一个也答不出。这是为何?

    钟鱼一双眼睛湿淋淋的盯着二人,一副做错事的懊恼模样:“好......好吧,我不是什么花氏的小少爷,不姓花,就叫钟鱼。”

    李惟清叹了口气:“我就说,既然都说是小少爷,又怎会是个小丫头。”

    “啊?”崔晓脑袋往前一探,盯着钟鱼瞅了又瞅。先前钟鱼和崔晓已经混的比较熟悉,也没让崔晓吓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声音差别不大,扮上男装又加上几分先入为主,蒙混过关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然。

    马儿仍在向前直奔,轮子倏地磕在一块凸起石头上,颠的崔晓自左挤到右侧。恰巧一柄剑穿透马车棚顶,直穿而下,滞于崔晓先前发声的位置,刚好刺了个空。

    这一番变故突如其来。

    崔晓迅速将剑从裹着的绢布中解放出来,提溜着钟鱼的领子将她扔到李惟清怀里。李惟清稳稳接住,与崔晓相视一点头,崔晓便拿手抠住马车窗户上沿,三两下翻上了车顶。

    身着粗布麻衣,脸上胡子拉碴,不是方才接他们的车夫又是谁。只是这人身段较先前是瘦了不少,是脱下了改变身形的伪装。

    崔晓一翻上去迎接他的便是迎面一刺,他向旁一闪,脚步一挪,险些自己踏下车顶。

    崔晓堪堪站稳,车夫的剑就已再度斩出,招招朝下三路而出,似乎想逼崔晓自己跳下车去。所幸少年脑子灵光,格下几剑周折一番仍是站稳,只暗暗感叹这人力大手重,自己虎口隐隐发麻。

    这同之前在李惟清院子中可不一样,没有边退边打的余地,己方也没有援手。崔晓抖腕一刺,用的剑招简朴至极,却不像他在李惟清院子里使的那套招式,反而与车夫剑路极为相像,竟是现学现卖。

    不出二十招,车夫便被崔晓一剑挑掉手中兵器。人仍在车上,兵器落进了草丛。车夫又要去抽腰上的马鞭子,崔晓却更快些,剑尖霎时抵上对方眉心。

    上下也不过半刻时间,车夫就已落败。他被用粗绳捆了个结实,拿块布塞了嘴,扔到了车厢里。崔晓收剑入鞘后勒停了马,牵至路边找棵树拴好,才也进去。

    李惟清也就罢了,钟鱼经过这样一番事情却也不哭不闹,乃至连怕都看不出几分,崔晓就越来越不敢信她是个小女娃儿。

    “你上哪儿找的车夫啊,师兄。”崔晓拿手指摸上破损的马车顶棚,嘶了一声,“这可得找人修上。”

    李惟清将手握成拳头,放到嘴边咳了一下:“邻居,不熟。”

    哪儿能这么巧,这怕是个易容掉包的。思及此处,他倒是有些关心之前那个直爽汉子的去向。李惟清料想,一个杀手口中也问不出什么话,却还是说了:“被你掉包的那个人呢?”

    无非两个情况,灭口的可能性大一些。

    车夫瞪着眼睛,心说这破布塞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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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答。崔晓撑个脑袋蹲在一旁,脑子里全是些传奇志事里的情节,伸手复又缩回,问:“师兄,你年长些。你说要是把布摘了,他会像江湖传闻里一样,咬个什么毒囊吗?”

    “崔师弟,那得看他是从哪来。”李惟清叹,“可看清兵器是何样式,招数是何套路?”

    “将锈铁剑,寻常样式。武功平平,使的是江湖流传甚广的粗浅剑诀。”崔晓答道。

    二人来回问答这么一番,崔晓也兀自明了这车夫只是寻常江湖杀手之流,比之百馨坊落了不知几个档次,更别说是死士。他一伸手便将破布撤了,那车夫果然只呸呸啐了两口唾液。

    车夫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废话,连道:“没杀、没杀!只打晕扔在城外了!”

    这是答先前李惟清的问题。

    “目标是谁?”李惟清抱着钟鱼,捏捏她的小脸蛋,问道。

    车夫毫不犹豫,一丝职业道德也没有,拿下巴指指李惟清。

    “我?”李惟清指指自己。

    “你抱着的那位小郎君。”车夫指正,又诶呦一声喊道,“两位少侠明鉴,我这就是个绑票的单子,要说杀人,借十个胆也不敢啊。”

    这几个问题答的如此爽快,可一旦涉及主顾,这人便闭紧了嘴巴。李惟清摇头叫崔晓不必去问这些,再问也问不出更多,将这假车夫扔在官道边,他们几个再自行赶路便是。

    这家伙不是个铁骨铮铮的,一听没有要将他就地解决的意思,干脆点头哈腰,下了车便自己就地一滚,没在了树丛里。

    这下换了崔晓赶车,他自己倒是兴致冲冲。钟鱼好奇那两匹拉车的马儿,也坐在了外侧,只剩李惟清一人窝在了马车内。

    崔晓不愧总去徐城,又一次性呆了半年。周遭哪儿有捷径,往哪走有能住的旅舍,再往细了说,何处能将就一夜,何处饭菜噎不噎口,他都记在脑子里。

    太阳西斜时,崔晓便寻了家路旁旅舍,他与李惟清倒是不打紧,可若带上钟鱼,便没法日夜兼程的赶路。李惟清牵着钟鱼的手寻了处座位,崔晓与店伙计商议了一番,将马匹拉至房后马厩吃草,又定下楼上两间房。

    这旅舍名就叫路旁旅舍,人也不少,李惟清手中拿张胡麻饼,粗略一看四周,就知道坐着的大半儿都是江湖人。没几人不佩剑持兵,也没两桌形单影只。

    便是腰上只剩一文钱,也能在这儿讨杯浊酒,亮着兵器,掌柜也敢叫人在此一坐。只因这是萧家开的旅舍,最是欢迎江湖人,也欢迎他们口中的流言蜚语。

    有人嚷着:“那可是简令,简令啊!都说得令者可一统江湖。”

    也有人摇头叹息,回道:“谁也没见过简令是何模样,怕只是谣传也说不定。”

    除却所谓江湖事,也有敢借着酒意谈论朝廷的。

    “这都不知道?”男人喝多了酒总是音量渐大,不太顾及身处何地,侃大山时也大多不会注意话该不该说。旁桌一位膀大腰圆的汉子,就大着舌头冒着大不违也敢说下去:“嘿,这不都过了有将近半年了。江湖里谁还想不明白,二月份时接连死了三个皇亲国戚,谁能说跟京城里那位没半点关系?”

    同座的人赶忙拉他坐下,向周围人赔了个笑脸,拱拱手道:“酒后话、酒后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