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依也顾不得墙对面的守卫听没听到了，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就往山上冲去，速度比刚才冲过田野的还快。
“晴一！”他甩开一株企图缠住他的刺荆棘，右手五指猛地张开。一道蓝色的冰柱从掌心喷涌而出，在杂草丛生的林间凝结成一条冰层，晶莹剔透，透着微微的冰蓝，如同天上缥缈的银河，向着后山深处蜿蜒而去。
莫霜依沿着冰道往上冲去，在光滑的平面上速度陡增，边跑边继续释放冰柱。冰道越来越长，在翠绿的山林间异常扎眼。
“晴一！”他无法压抑自己呼声中的惊慌与恐惧。他一向是那样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却在此时此刻慌了手脚。这后山上鬼知道会出现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万一晴一出了什么事……
那声尖叫仍然回荡在他耳边，久久无法散去。莫霜依咬咬牙，灵力释放，轰开一丛挡道的灌木。结果出手比想象中的重了一点，这株桂叶灌木几乎被他炸成两半，但他也顾不得检查这珍贵的植物有没有受损了——此时此刻晴一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该死，自己就不该答应帮晴一的！莫霜依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往晴一消失的地方狂奔而去。当他拐过一片女贞林时，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向下一躲。头顶划过破空的声音，如同一支箭般锐利迅猛，带过一阵疾风。
莫霜依身体还未站直，又再次跃起，腰部发力，反手就是一道冰梭。“叮”的一声脆响，冰梭化为千百片破碎的冰碴。而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袭击他的是什么。
静静地躺在满地的碎渣中的，是一片又尖又长的叶子。
不错，就是叶子，女贞树的叶子。长约十厘米，通体翠绿，外形呈长卵形，末端逐渐尖锐。然而与一般树叶不同，它边缘极其光滑锋利，可以轻而易举地划开人的皮肤。
莫霜依再度抬头，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这后山上果然都是些危险的生物，连女贞树都会用叶子发射攻击。那这样一来，晴一……
他猛地转身，心里更加慌乱。晴一的实力远不如他，如果连他都差一点被这片女贞树伤到，那她在山林里要怎么活下来？！
莫霜依在心中判断着方向，加紧往西北方冲去。他猛地冲出了那片女贞林，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
“晴一！你在哪里？”他忍不住高声呼唤，冰一样冷的声音在山林间传播回荡，透着掩不住的惊慌。按理说晴一只离开了一会儿，她不会走这么远的啊……
“莫霜依！”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突然在林间响起，“快来！”女孩呼喊着，声音愈发恐惧。
莫霜依猛地转身，环顾着四周。然而在这样一片青翠欲滴的林中，再加上奇形怪状的植物四处生长着，他根本看不到晴一的身影。
快想！他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将晴一的尖叫屏蔽在脑后。混乱的思绪开始平静，注意力开始集中，他在脑海中以机器般惊人的速度计算着树木的密集度、声音的角度、传播方向……
没错！他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锐利的冰蓝色目光射向了他左边，眼中隐隐跃动着燃烧的火焰。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双手，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
刹那间，耀眼的白色光芒在整片山林中炸开，一圈一圈向四周散去，空气中竟然出现了细小的霜粒。以莫霜依为中心，白色光圈笼罩之处，方圆十米的植物被一扫而空，无一所剩。
冰·极地光圈！
待白光散去，一个瘦小的身影浮现在莫霜依眼前。她无力地靠在一棵树上，长发披散下来，蜷缩在树根处。
“晴一！”莫霜依一下子便闪到了女孩旁边，“晴一，你还好吗？”
晴一从臂弯里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她脸色苍白如纸，全身都在发抖，皮肤跟冰一样冷。
“晴一，发生了什么？”莫霜依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他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女生，因此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我、我来到这里，等那个人，但是他没来。”晴一抽噎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然后、然后……一个人就出现了……他攻击我……并且抢走、走了我的项链！”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开始在她眼中闪烁，但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硬是逼了回去。
莫霜依看到晴一并未受伤，只是手掌擦破了一点皮，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看来那个人的目标只是晴一的项链，而不是伤害晴一。
然而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一股警惕从心底油然而生。
是谁，会突然出现在后山上，并且还公然袭击晴一？那条项链又为何如此重要？
“晴一，你确定偷袭你的人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莫霜依俯下身，紧紧盯住女孩的眼睛，低声问道。
晴一坚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我确定不是他，他不可能会袭击我。”
她顿了顿，接着道：“偷袭我的人没有用招数，他的武器是一条铁链。我和他交手了几下，项链就被他抢走了。然后……然后他瞬间就不见了。”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莫霜依微微皱眉。没准那个人的属性是时空？这就麻烦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然而翠绿的山林里看不到丝毫人影。
这么大的后山，要想躲藏在暗中，太容易了。对方在暗他们在明，想要偷袭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为什么偷走项链，你有头绪吗？”莫霜依不敢松懈自己的神经，但他仍转过身向晴一问道。
晴一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一丝慌乱。“莫霜依！”她冲口而出，把他吓了一跳，“那个项链……对我很重要……”她低下了头，“请你、请你帮我抢回来……可以吗？”她的声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莫霜依没有回答。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该不该答应晴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在这样一片山林中，他完全没有胜算，更别说从他手上抢回项链了。
更何况，他一旦离开，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晴一的水平远不如他……
莫霜依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却只剩得鲜亮的翠绿。然而他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似乎那个人仍然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晴一，你要等的那个人没有出现？”不论怎么看，这件事都太蹊跷了。
“没有……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晴一低声道，“但是请你相信我，袭击我的一定不会是他。”
莫霜依张口欲言，想了想又闭上了嘴。晴一似乎异常笃定，可是她要等的人又是谁，能让她如此肯定一定不会袭击她？
正犹豫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忽地从眼前闪过。
莫霜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惊惧的感觉，是他多年来未曾感受过的！就仿佛被猎人紧紧盯住了一般，无处可逃，而对方随时随地都会发起攻击结束自己的性命！
如果说刚才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打消了这个念头。高手！那个黑色的身影绝对是高手！
晴一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抹在绿色中异常扎眼的黑。她低低地“啊”了一声，瞬间起身，右手一挥，一道冰蓝的光就向那个方向直射而去。
“住手！”莫霜依心下大惊，来不及多想，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一圈。
“叮”的一声，两道光在半空相撞，化为纷纷扬扬坠落的碎片，晕开一抹梦幻的蓝。
“晴一，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莫霜依忍不住低喝道，语气比他想象中的重了一点，“不能这么冒险地进攻！”
然而出乎意料的，晴一没有退缩。她方才眼底的眼泪早已被怒火烧干。“莫霜依，我必须夺回项链！你不明白，可是那条项链对我无比重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失去它！”
莫霜依被她的凶猛怔到了。他很想说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来后山去见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那么现在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但是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
“晴一，听着，”他按住女孩的肩膀，然而浑身的肌肉却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出击，“我们现在回学院向老师求助，他们会解决——”
“可是等我们回去，那个人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晴一打断了他的话。她一扭腰轻盈地躲开了他的双手，然后以快得出奇的速度转身往那个黑色身影消失的地方奔去。
莫霜依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晴一！”他猛地追了上去，“晴一，不要！”
幸好他的体能还算优秀，虽说晴一的速度也不慢，但几个起落之后，莫霜依还是成功拦在了她面前。
“晴一，你听我说。”危机感愈发强烈，但他还是迫使自己牢牢盯住女孩浅褐色的双瞳，“这样，你现在立刻下山返回学院，向老师求助；我去帮你拖住那人，抢回项链。如何？”
晴一怔住了。“可是……”她欲言又止，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争论。
“你的实力不如我，所以你必须立刻回去。我不知道能拖住他多久，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可是却多了一抹复杂的情感。
晴一深吸一口气。“莫霜依，你……你要小心。”她又垂下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谢谢。”
莫霜依没有浪费时间，只是点了点头。“一定要快去快回。我上来的时候铺了一条冰道，你顺着冰滑下，很快就能到山脚下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但既然那个人刚刚并没有伤害你，所以他的目标应该不是你。但要小心那一片女贞林，你上来的时候多半也看见了。而且万一遇到了袭击……”
“我知道了。”晴一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会小心的。”
她后退一步，眼睛依然停留在他身上。“莫霜依，谢谢你……”然后她转过身，很快便融入了那片翠绿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霜依注视着她离去，感觉自己狂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
现在，到了战斗的时候了。
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贯彻他的全身。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空前地集中，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全身心投在周围的环境中。双臂微微抬起，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喂，你紧张什么？放松点，我可总算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谈谈了。”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头顶。莫霜依心下大惊，没有丝毫犹豫，将灵力全部集中在双手——
“轰！”两道明亮至极的蓝光喷涌而出，直直地冲向头顶的树枝。就连莫霜依都因为这股力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呵，急什么，小心把这棵树毁了。”那个人的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即便是面对莫霜依的全力一击，他也没有丝毫慌乱。
待蓝光散去，那根树枝早已化为无数碎木屑飘落，连片叶子也没剩下。
然而漫天的尘埃中，静静地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莫霜依心中掀起万丈狂澜。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毫发无损地从他的攻击中逃出的。然而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人家的水平跟自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要是光这样就受伤了那才奇怪呢。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他了啊。
冰蓝的光在眼瞳中一闪而逝。莫霜依身形一折，如猛虎般再次扑了上去。
他不知道晴一需要多久才能搬来救兵，所以他只能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来缠住对方。
他抬起双手，十指在半空轻盈地跳跃着，划过一连串残影。如箭一般的蓝光从他指尖射出，在林间穿梭，密密麻麻，带着几分虚幻，织成了一张华丽而炫目的网。
那个人只是冷笑了一声，面对着漫天而来的冰束无动于衷。他微微躬身，右手握住腰间缠着的一条纯黑的铁链——
一连串密集的爆破音在刹那间充斥了整个山林。每一道冰束都被铁链挥出的残影所抵挡，而对方的身影早已被淹没在重重虚影之中。
莫霜依身形一顿，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住了脚步。刚才那一轮的攻击看似简单，其实对他的灵力耗损极大。可是——
“嗯，身手还可以，只是水平差了太多。”
那个人从还未散去的流光中缓缓走出，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长长的铁链拖在地上，仿佛一条毒蛇般随时会再次射出。而此时此刻，莫霜依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所谓的高手竟然只是一名刺客打扮的少年，看上去甚至比他还小了几岁。紧身的黑衣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足蹬一双黑色皮靴，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小。
他的面容也称得上是清俊，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孤独尖锐，而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几分病态；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高马尾，脸颊边垂下几缕碎发；他瞳孔漆黑如夜，却没有路易的那种炯炯有神的光芒，而是如同两潭死水，令人不寒而栗；他的双手都戴着黑色手套，只露出十根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冰冷的铁链。
总而言之，这名少年身上，除了黑，再无任何一丝杂色。
“你是谁？”莫霜依不敢放松警惕——就是这样一个病弱的形象，却从晴一手上夺走了那条项链。
项链……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左手。他的右手握着铁链，左手却垂挂着一条银白色的珍珠项链。
“怎么，想要回来？”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你想干什么？”莫霜依深吸一口气，灵力全部凝聚在指尖。他只能不停地说话来为晴一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要跟你谈谈。”那少年一脸的漠然。
“先把项链还我。”莫霜依冰蓝的目光炯炯有神。
少年一挑眉，嘲讽的神色在他漆黑的瞳中一闪而逝。“呵，莫霜依，你还没明白吗？”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这项链只是一个借口。我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单独与你谈话。”
他忽然一扬手，珍珠项链脱手而出。“喏，还你。”
莫霜依轻轻松松便接住了他扔过来的项链，将其安全地滑入口袋。然而他心中却愈发警惕了。
他说他的目的是为了和自己单独谈话？他是谁？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晴一，你怎么还没回来……他愈发不安，万一晴一在路上遇到了埋伏……
“别担心，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淡淡一笑，“你同学不会有事的。”有一道光在他眼底掠过。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霜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弦上的一支箭，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那少年却偏了偏头，只是一瞬，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莫霜依大惊，下意识地准备防御，然而谁知对方并未打算攻击，只是换了个位置，眨眼间便出现在他侧面的一根竹子后。
“你是属性是时空？”莫霜依低声问道。这样快的速度，也只有时空属性的人能做到了。
“不是。”出乎意料的，那少年摇了摇头。他清俊的脸上忽然挂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莫霜依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见对方忽然微微躬身。有一丝血色在他瞳中闪过，诡异无比。
他的左手，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泛起了深灰色。血肉被坚硬的钢所覆盖，一直蔓延到手腕，指甲化为又长又尖的黑色兽爪，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几秒过后，少年的整只左手都已经化为了钢爪，骨节突出，边缘锋利无比，与他瘦小的身躯相比是如此庞大，几乎要垂落到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瞬间。
巨大的兽爪从半空狠狠劈下，似是将空间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五道明亮至极的光沿着他五指划过的痕迹迸出，不，那不是光，那是纯粹因为力量而引起的空气波动！如同尖锐的刀锋一般，斜斜地砍向莫霜依身旁的树木。
无数植物被他一爪轰成碎片，那棵树从中间直接断成两截。一时间尘土飞扬，木屑四溅，似乎连整个山林都开始颤动起来。
莫霜依连退了十几步，连连咳嗽，却依旧被漫天的沙尘刺得睁不开眼。等他的视力再次恢复后，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眼前的景象了。
那棵树，只剩下了一半。而另一半，已经倒在了重重植物之间，连枝头的叶子都已被湮没，不复存在。
而仍然颤巍巍地立着的那一半树干上，印着斜斜的五道爪痕。
这一幕……却似曾相识。莫霜依猛然间想起早上的那则新闻——
那个芦警长说什么来着？有一具尸体，不是颈部动脉被割断或是贯胸而死，而是……他胸前有五道深深的爪痕……？！
莫霜依再次投向少年的目光里，尽是骇然。
这么一说……
而那少年病态苍白的面孔上也第一次泛起了一抹潮红。他的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弧度，瞳孔愈发漆黑幽深。
“我叫玄夜，属性暗夜。”
202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