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的把南风扶到床边坐下，说道：“我去备马车，送你回军营吧。”
南风摇了摇头说：“没事，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
苏聿堃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南风抬头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聿堃说：“你要是不知道，定会伸手去扶少将军，让他带你出来，怎么还会找我？”
南风又低下头，忍着疼痛说：“这件事…”
没等他说完，苏聿堃便说：“放心吧，我不告诉别人！”
“谢谢…”南风声音低沉颤抖，双手抓着床边，汗水开始滴滴答答的从额头落下。
苏聿堃看着南风苍白的脸说：“你这样不行，还是回军营让军医瞧瞧吧，万一…”苏聿堃没继续说。
“没事，我心里有数。”
许久，所有人都用过晚膳后，送走了西宁王，柳夫人端着些饭菜到了南风房里，南风已经无事，和苏聿堃坐在桌前喝茶。
看见柳夫人端着饭菜进来，南风赶紧起身，伸手接过：“娘，您坐！”
柳夫人坐下说道：“饭都没吃好，赶紧和三殿下在吃点！”
苏聿堃笑着说：“确实没吃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南风把碗筷分给他，话里有话的说：“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的确，当初刺他那两刀的时候还真是不客气。
苏聿堃瞬间领会，看了看柳夫人，又朝南风说道：“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干嘛！”
柳夫人曲解了苏聿堃的意思，以为他说的一家人，是因为西宁王和沐颜订亲，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两人察觉到柳夫人的表情变化，苏聿堃有些尴尬的看着南风，南风赶忙说：“别以为你在军中当了几天军师，就和我是一家人了！”
苏聿堃说：“夫人你看，我都委身给他当军师了，他还不拿我当一家人！”
柳夫人笑了笑，轻轻打了南风一下说：“你这孩子，怎么和三殿下说话的！”
苏聿堃得意的说：“没事夫人，我不和他一般计较！”
南风白了他一眼：“行了快吃饭吧！”
柳夫人起身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阿颜！”
“好…”南风应着，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可是只要听见沐颜的名字，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柳夫人刚出去，柳云萧就进来了，进来便说：“南风你太怂了，不就是喝个酒吗，你就应该跟他喝的下次见了你连酒杯都不敢碰！”
南风边吃饭边说：“我才没那么幼稚！”
苏聿堃一旁说道：“以后在有这种事，少将军替他喝吧，南风从现在开始便戒酒了，日后滴酒不沾！”
柳云萧撇了撇嘴说：“说他戒酒？鬼才信！”
南风说道：“杯中三分酒，酒中尽是悲，以后不喝了！”
柳云萧没有感觉到高兴，他开始怀疑，南风明明已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想不通也放不下，可为什么还在勉强自己连酒都不喝，到底是因为饮酒生悲，还是在折磨自己非要清醒的去面对一切。
可两者都不是，除了苏聿堃外，只有南风自己知道，他现在的身体，不是不想喝酒，是根本就不能喝酒。
在南风心里，不能借酒消愁，只能意识清醒的熬着余生接下来的一天又一天，简直生不如死，他不怕死，他只是想在死前，还能有时间尽尽孝。
“你们先吃吧，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了！”柳云萧说完就走了出去。
他直接去了沐颜的房间，沐颜呆呆的坐着，柳夫人在柔声细语的劝着她。
柳云萧有些生气：“阿颜，你真觉得你是最委屈的吗？全家人现在都围着你转，你还整天在这唧唧歪歪的，你这样子做给谁看？”
沐颜眼泪瞬间汹涌：“我怎么就不能委屈了，我这辈子，每天都要面对一个我不爱的人，日后还要给他暖床，陪他睡觉，为他生子，我为什么不能委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柳云萧知道自己说这些话不对，语气柔软了下来说：“可你这一辈子不会每天都活在这种悲伤里，你也许不会爱上他，但或早或晚，你都会接受甚至习惯以后跟他在一起的生活！”
沐颜说道：“可是我不甘心！”
柳云萧皱眉：“那南风呢？你觉得他甘心吗？他比谁都不甘心，可他还要故作正常的面对所有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反倒希望他像前几日一样喝的烂醉什么都不想，总比现在这样生生的熬着好过！”
沐颜低声说：“哥，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没有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柳云萧心疼的说：“阿颜，至少你日后还可以有个家，有个爱你的人护着你，可南风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般的过完下半生…”
下半生，可谁又知道，南风剩下的半生，也许最多两年时间，也许就在明日，也许就是下一刻。
他可能随时会死去，他已经没有长长的一生可以挥霍。
“南风他…”沐颜心里无时无刻的不在想他，她想问他的一切，却开口后不知道先问什么。
柳云萧说：“他不好，但是他装作自己很好！”
柳夫人在一旁早就哭的不成样子，这才开口说：“短短几日，南风连白发都长出来了！”
沐颜心疼的说不出话，哭也哭不出声音。
夜深，将军府安静的可怕，南风走出房间，去了花园，此时的沐颜，也走向花园，她每晚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他们一起坐过的石阶上，等他。
今夜，与以往不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泪水夺眶而出，显然，他也看见了她。
两人慢慢的朝对方走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正好停在桃树下的石阶旁。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沐颜模糊着双眼，伸手去触碰他的眉心，南风没躲，轻轻的闭上眼睛，他感觉到沐颜手在轻颤，在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想见你，想闭上眼睛把头深深的埋在你怀里，用力的抱一抱，抱一抱那些无法言说的酸楚委屈还有思念。
他们终于抱在一起，却再也不是他们了。
那在他们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总是会被对方瞬间击溃，但其实，他们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建立起那道防线，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花前月下，花前，月下，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所有人都能理解，可所有人都不能体会。
“你别走…”沐颜在他怀里啜泣。
“我不得不走…”南风紧紧的抱着她，仿佛在贪恋她最后能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她说的别走，是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说的不得不走，是必须要面对的死亡。
沐颜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月光如水，湿冷无声，那一刻，南风才知道，除了死亡，没人能真正把他们分开，他们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分开。
“对不起阿颜…”
南风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沐颜的肩上，从温热，到冰冷。
沐颜感受到南风的泪水，从他怀里起身，抬头望着他的脸，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南风哭成这样。
一个铁骨铮铮，连死都不怕的大男人，面对挚爱之人，放下一身傲骨，泪流满面。
在沐颜眼中，那个身长八尺，所向披靡的将军，此刻，竟显得如此黯然销魂。
她捧起他的脸，擦着他脸上的眼泪，听他又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说：“你说我不可以在爱你，可是我做不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从此你我要奔赴不同的人生，你要试着做到，试着放下…”南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心脏窒息般抽痛。
“可是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嫁…”
南风此刻多想带着沐颜远走高飞，可是他做不到，就算他可以活到白发苍苍，他也不能置柳氏上百号族人于不顾。
他为了沐颜，可以放下南军，可以放下百姓，唯独不可以让柳家为他背负后果。
那晚，他们在石阶上坐了一夜，沐颜静静的靠在他肩膀上，他如此前那般抱着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就连金蚕蛊嗅到南风的气息后，都在沐颜的身上到处乱窜，想要出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她抬起头，终于看见他头上的白发，还是那张尘世无双的脸，眉眼如初，岁月却不在如故。
她伸手，抚了抚他其中一根白发，心疼的说：“你看你，说好的共赴白头，你怎么不等等我，自己就先白了头发呢…”
南风动了动喉结，低眉敛目：“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沐颜放下抚摸他白发的手说：“今生若得君在侧，何须淋雪做白头…”
“阿颜…”南风见不得她这般模样，只觉得沐颜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决绝。
沐颜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又垂下眸子说：“回去吧…”
她起身走在前面，他默默的跟在后面，直到沐颜回了房间，都没在和他说一句话。
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她看着南风，一点点被阻隔在门外，神情里皆是无奈与不舍，当南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沐颜仿佛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