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一个劲的掉眼泪。
所有人都站在雨中看着他们，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南风心疼的看着她说：“阿颜，对不起，说好了回来娶你，如今回来了，却只能食言了…”
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南风松手，手里的红绸落地，顺着地上的雨水飘走，明明昨日还那般好看，可现在看起来，连垃圾都不如。
南风一把扯过沐颜，用力的把她拥在怀里。
沐颜哭着问道：“你会不会一直爱我？”
南风听闻，滚烫的眼泪掺着雨水肆意的在脸上流淌，许久，他放开她说：“从此刻开始，你便不可以在爱我了！”
说完，挺直的身影淋着大雨，继续拆掉那些没拆完的东西。
“我做不到…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做到！”
南风没有回答她，他连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告诉她如何做到。
他没说会不会一直爱她，因为他可以继续爱她，但他告诉她，不可以在爱自己了，因为她日后会嫁给别人。
过了巳时，雨过天晴，那些昨日挂在府里各个角落的鲜红，仿佛从未出现过。
将军府仅一夜之间，天差地别。
朝廷个个官员前来祝贺，沐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除了公主和宏菱陪她在房间里，其他谁也不见。
南风也把自己关在房中，他能听见外面所有的声音，可他只觉得这些人声音刺耳，对于他来说，还夹带着讽刺。
柳云萧对苏聿堃说：“你把他带回军营吧，我怕他一会撑不下去！”
苏聿堃点了点头：“好！”
苏聿堃推开南风的房门，走到他身边说：“我带你回军营！”
“好…”
苏聿堃到马厩里牵出长风，跟南风一道走去了军营，一路沉默。
也许只有沉默，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夜里，南风说想自己静一静，苏聿堃便回了广安王府。
柳云萧忙完府里的事，匆忙赶到军营，他到处都没找到南风的身影，最后，去了马厩。
他看见南风在马厩里，坐在长风旁边，脚下好几个喝空了的酒坛，那个昨日生龙活虎的人，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个空壳。
柳云萧走过去，没等开口，南风便说：“这屠苏酒还真是好喝，少将军要不要喝点！”
柳云萧也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在大大咧咧，不在吊儿郎当，他看着南风，心疼的说：“南风，你别这样！”
南风先是皱了皱眉，又苦笑着说：“就当我已经娶过她了…”
他喝掉酒坛里最后一口酒，站起来，摇晃着身体，走在军营里。
柳云萧随后跟了上去，走在他身后，南风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柳云萧就在后面默默的看着他。
南风转过身来，面对着柳云萧，他什么都没说，整个人万念俱灰的神情，此刻，全都展现在柳云萧面前。
“南风…”
“我们是不是再也去不了瑶笙了…”南风说完，一动不动的看着柳云萧，好像在等他说出一句有可能的话。
柳云萧想劝他，半晌，却只说出一句：“你累了，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南风转过身，走向营房，嘴里说着：“还不如死在外面…”
柳云萧在他转身那一瞬间，泪水湿了脸颊，他看着南风进了房间，在外面站了许久，等他进去的时候，发现南风躺在床上睡着了，一只脚还垂在床边。
他走过去，想帮他脱掉鞋子，可刚触碰到南风，南风便惊醒，他一直都是这样，这个毛病怎么都改不了。
他眼神空洞的看了看柳云萧，柳云萧刚要说什么，他已经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柳云萧轻轻的帮他脱掉鞋子，把他脚放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守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南风，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夜、将军府——
沐颜坐在房中，神情呆滞，不说话，不吃饭，连动都不动一下。
宏菱和公主虽然陪了她一整天，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房门被敲响，柳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颜，你能不能开开门，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以为娘的心里就好受吗？你别让娘担心好不好？”
沐颜还是一言不发，宏菱握着她的手说：“阿颜，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是在惩罚谁，你真的认为这样就能改变现实吗？”
公主心疼沐颜，但也心疼柳夫人，她自作主张的去打开了房门。
柳夫人冲进房间，那双眼睛肿的明显。
“阿颜…”柳夫人坐到沐颜身边，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公主说道：“阿颜，你和夫人好好聊聊，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个人退出了房间
沐颜被柳夫人抱在怀里，声音沙哑的说：“南风又不是柳家的人，他可以不用遵从柳家祖训，他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起兵抗旨，为什么还让我不能在爱他…”
柳夫人哭着说：“他虽姓不随柳，可他自小长在柳家，柳家的祖训就是他的祖训，你祖父为先帝打下江山，也为先帝守了一辈子的江山，十年前，他临终时曾说过，柳家的人，可以辞官，可以隐退，甚至可以欺君，但万不可带兵入宫，做宵小之辈。”
“哪有那么多借口，他就是不够爱我！”
柳夫人把她从怀里扶起，看着她的眼睛说：“抛开祖训不说，就算他为你起兵，可在风明，皇上还有几百万大军可利用，南风就算在厉害，在几百万军队面前，也不过是送死，还要在战乱中听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红颜祸水！”
沐颜对视着柳夫人的眼睛，其实她都明白，她只是不想接受自己就要嫁给西宁王的现实。
柳夫人又说：“能当皇上的，自有稳固皇位的办法，弑杀皇上要是那么容易的话，那这天下，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可是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
“娘也不想让你嫁，可这就是现实！”
生不逢时，身不由己，这就是现实，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现实。
说来讽刺，整个风明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他却终日担心这个功高盖主，那个谋朝篡位，还一心想要统一中原五国，真是可笑。
——日，军营——
南风醒来后，看见柳云萧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轻轻一动，柳云萧瞬间清醒。
他看着南风担心的说：“你醒了！”
南风坐起来问：“你在这守了一夜？”
柳云萧说：“我就是在你这坐了坐！”
南风下床，朝营房外走去。
柳云萧问道：“你干什么去？”
南风说道：“练兵！”
柳云萧跟了出去，南风看着剩下的九万多南军，心里翻江倒海，那个在他和柳云萧切磋时朝他们射箭的人，已经不在了，陪着他一起去给沐颜抓萤火虫的人也都不在了。
还有诸多死去的那些南军将士，那些他们在一起东征西战的日日夜夜，他依旧历历在目。
如今更让他感到悲伤的是，沐颜也不在是他的了。
一件悲哀的事情发生后，便会想起所有可悲的事。
他安排南军练兵后，回过头，问柳云萧：“要不要来一场？”
“好！”
两个人默契的朝点将台走去，又开始切磋起来。
这一场切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也许什么都能变，但他和柳云萧之间，一定不会变。
一只羽箭朝他们射来，两个人默契的接住，南风怔住，他朝射箭的人看去，入目的是之前朝他们射箭的那个南军将士。
南风看着他走过来，怔在那竟不觉的勾起了嘴角
柳云萧看着南风有些奇怪，他叫他：“南风，南风？”
南风回神，哪里是那个将士，射箭的是苏聿堃。
他勾起的嘴角瞬间垂下，原来是幻觉。
苏聿堃走过来，闻到了南风身上的酒气。
“你喝酒了？”苏聿堃问道。
南风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说：“味道很明显吗？”
柳云萧说道：“也就你自己闻不见！”
南风勾着嘴角笑了笑，如以往一样，走下了点将台，叫停了正在训练的南军，让他们也休息一下。
苏聿堃和柳云萧觉得有些奇怪，他仅允许自己沉默了一天一夜，便恢复正常，反倒让他们担心起来。
两个人看着南风，苏聿堃问：“他没事吧？”
柳云萧皱着眉说：“看着没事，感觉有事！”
——将军府——
西宁王来了将军府，后面跟着秦越。
公主和宏菱一早便来将军府陪着沐颜，三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这会见西宁王来了，两个人都耷拉着脸退了下去。
尤其是公主，走的时候撞到西宁王的肩膀，却没看他一眼，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西宁王开口：“阿颜！”
沐颜起身施礼说：“阿颜今日不适，先回房休息了，殿下请自便！”
西宁王叫住她说：“阿颜，婚事是父皇赐下的，你能不能不这样对本王！”
沐颜回过头看着他，故意扯出了一丝笑意：“这样殿下满意了吗？”
柳将军走了出来，看见西宁王在，走了过去，柳将军施礼，说了一句：“臣有事要去军营，殿下请自便！”就走了。
连路管家都一声不响的退了下去，整个将军府虽然都对他恭恭敬敬，但所有人的内心里，都在排斥他。
西宁王见沐颜面色确实有些憔悴，便说：“既然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本王先回去了！”
他走后，沐颜又坐回石桌旁，宏菱和公主见西宁王出了将军府，也都走了过来。
沐颜还是吃不下饭，偶尔说句话也只是“嗯，好”
她走在将军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南风的影子，她在想：“南风怎么样了？他还好吗？他为什么不回家？”
柳将军去了军营，见南风，柳云萧还有苏聿堃三人在瞭望台上站着，他也走了上去。
南风一直听柳云萧和苏聿堃在说话，自己就安静的听着，他们笑，他就跟着笑，但他连他们说什么，为什么笑都不知道。
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不到出口。
他不知道，苏聿堃和柳云萧就是怕他太封闭自己，才故意说说笑笑，想让他不那么沉默。
柳云萧发现柳将军走上来，转过身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苏聿堃也转过身来，南风刻意把表情整理的在正常不过，转过身看着柳将军，笑着叫了一声：“爹！”
南风的笑，在柳将军眼里有些扎眼，因为除了那一丝笑意，竟看不到他脸上有活人的表情。
柳将军那一刻强忍住眼泪应了一声：“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