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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翠玲求参战

    高凤山大笑道:“听,咱俩净顾说话了,把屋里的人急坏了。”

    高凤山和尚建平返身回屋。

    散会后,张健顺路去看望父母和妻小,李小五背着半袋粮食在前面领路。

    张健的家属暂时住在村南的三间破土房里,院子不大,院墙是干打垒的土墙,高低不齐。

    张健走进院门时,太阳已偏西。张振吉坐在外屋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张明依偎在爹爹身旁。“爹。”一声亲切的唤,“哦,健儿来了。”振吉惊喜地起身,脸上露出笑容,但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回去。“娘,俺哥来了!”张明喊叫一声,母亲从东套间迎了出来,“娘。”又一声亲切的唤,母亲上前拉住儿子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眼里闪出泪花,“健儿,你可来了……”话到此哽咽住,半晌才说出:“健儿呀,你表哥一家,啊……北疃村的人,死得好……惨哪!你可要为他们报仇啊!这些日子,俺的心里老是凄凉凉的……”

    “娘,这个仇一定要报!”张健咬着牙,安慰母亲。

    张明摇晃着张健的胳膊,“哥,俺跟你走,去打鬼子,为俺表哥报仇。”

    振吉招呼李小五,“小五子,屋里喝水歇息,别站在外面楞着,到家了,随便哩。”

    “不,俺坐在外面就行了。”小五子答着话,将半袋粮食放在台阶上,“这是大队部让俺送来的。”

    振吉不好意思道:“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俺去烧水,五子,到屋里坐。”母亲擦擦泪,“哎,明子,别缠着你哥,快去抱柴禾。”

    小五子冲着屋里怪声怪气地喊道:“哎!大嫂子咋不出来呀?大哥回来了,彭翠玲同志,出来迎接呀!”

    翠玲闻声,从西套间迎了出来,翠玲怀里抱着燕燕,“喊什么?生怕把你当哑巴卖了。”

    小五子嬉笑着,“大嫂子,陪着大哥去东屋吧,我就失陪了。”

    小五子这般调皮,张健也没辙。

    张健和翠玲进了东套间,夫妻坐在炕上,久久相对无言,还是妻子先开口,翠玲拍拍头扎在怀里女儿“燕燕,你爹来了,咋不叫爹呢?”女儿燕燕回过头,腼腆地叫了声爹,又忙把头扎回母亲的怀里,翠玲笑道:“看你不常回家,孩子都认生了。”

    “太忙啊,整天个不得休闲。”

    “你总是那么忙。”翠玲话一转,“你们开的什么会?”

    “咋打鬼子、锄汉奸呗。”

    “谁不晓得,打鬼子、锄汉奸,用你说,俺是想……”

    张健疑问:“想什么?”

    “俺想参加,俺要亲手锄了石过节,俺要报仇!不锄了这个狗汉奸,俺去不了心头恨,发我一支枪,俺要亲手去城里毙了他!”

    “哎呀!你想得也忒简单了。”张健笑了,看了一眼妻子那半大不小的“解放脚”,“石过节是要锄的,可你咋成,咋能让你去呢。”

    “俺咋了?现在孩子大了,断奶了,能离开手了,让娘照看就行了,俺生孩子前是村妇救会的,使过枪,能打仗的,俺咋就不成?俺一定要去!”翠玲语气很坚决。

    燕燕从娘的怀抱里露出小脸,“娘,俺也去。”女儿幼稚的话将夫妻俩都逗乐了,屋里的空气活跃了。

    张明跑进屋,“哥,俺要跟你走,俺要当游击队……”

    听屋外小五子喊道:“哎!明子,你咋那么不懂事呢,你在里面搅和什么?”

    张健望望窗外的天色,“哎呀!净顾说话了,日头快落山了,返回北岸杨村得用一个时辰,我得赶快走,甄玉衡和几名同志在河边等我一起返回呢,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说着话站起身。

    “你总是那么忙,俺不留你……”翠玲头也不抬地说。

    父母听儿子要走,拦道;“咋了?连口水都不喝,刚来就要走。”

    “不渴,任务多,事太忙,没空闲……俺抽空再来。”

    张明追过来,拽着哥的手不放,哭着、喊着,“哥,俺要当游击队,俺跟你走,跟你走……”

    张健拍拍弟弟的头,劝道:“明子,你还小,刚十岁,再等几年啊,现在先去儿童团,听话,别胡闹。”

    母亲知道儿子身负重任,不能挽留,拉开明子,“你哥任务多哩,别闹了!”转身吩咐翠玲,“把燕儿给我,你去送送。”

    张健告辞父母,翠玲一直送他到了河堤,小五子跟在后面。分手时,翠玲问:“你的喘好些了么?要注意身体呀。”

    “好些了,莫挂心。”张健话一转,“刚才你的‘请战’要求,让我考虑考虑,你等待命令吧,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你可别乱来啊。”

    翠玲一听这话,两条弯弯的柳眉舒展开了,杏眼里闪出兴奋的光,“好!记住,记住!俺等待你的命令。”他了解丈夫说话时总爱说“记住”二字。

    翠玲站在大堤上,呆呆地望着丈夫的背影。小五子过来,冲翠玲做了个鬼脸,翠玲抬手要打他,他一溜烟跑下了大堤。翠玲一直目送丈夫和小五子到达远处的渡口,渡口处人来人往,有很多人等待摆渡,望着远处的渡口,她回忆起第一次和丈夫见面相识的情景。

    六年前,在彭老贤的家里。

    翠玲的父亲彭老贤在屋里收拾粮袋,准备去赶集,籴些粮食。

    翠玲问:“爹,去哪儿赶集呀?”

    “去高蓬,听说那里的粮食和土织粗布都比城里便宜,买些来。”

    “俺也要去。”

    彭老贤不答应,“高蓬离咱彭庄20多里,你个闺女家家的多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俺要去,俺要买块花布。”翠玲一再要求。

    “不行!听说那儿闹土匪呢,有个叫陆占发的土匪头子,领着一帮土匪,可厉害哩,经常去集上抢劫,遇上了咋办?”

    “咋就准会遇上呢?别吓俺,俺说什么也要去!”翠玲固执要去。

    “不行!”

    “咋不行,俺就去,俺就去!”

    父亲拗不过女儿,最后勉强答应了,“你得紧跟在俺身旁,到了集上,可别乱走。”

    到了高蓬,集市上人不多,摊贩也不多,比较清冷。正当翠玲在一布摊前选购粗花布时,忽听有人大喊:“快跑哇!陆占发来啦!”

    集市里顿时炸了窝,人们纷纷收拾东西,东躲西藏。

    陆占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帮土匪,横冲直撞,气势汹汹闯进集市来。

    彭老贤见陆占发驱马赶至近前,慌忙拉起女儿躲避,可已来不及,翠玲被陆占发一眼督见,“呀哈!好漂亮的闺女啊!就是脚大了点儿,呜哈哈……”陆占发向后一挥手,“弟兄们!把这闺女给老子请回家,老子要和她拜堂,呜哈哈……”

    不等土匪上前,彭老贤拨开人群,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扬向陆占发,拉起女儿拼命地向河边逃。陆占发揉着眼,跳下马,“呀喝!他娘的,想逃?休想!”他命令手下人,“弟兄们!还不快给我追!”

    父女俩逃上大堤,土匪们在后面紧追不舍。翠玲见渡口停着条摆渡船,船上已坐满了人,船家撤掉踏板正准备撑槁开船,翠玲边跑边大声急呼:“等等!等等!救救俺呀……”

    船家举目望见大堤上跑来父女二人,停下了槁。当父女跑下大堤,船家见大堤上又出现一群追赶的人,定睛细看,“啊!是土匪陆占发!我的娘啊!”吓得船家慌忙举槁。

    见船家要开船,从乘客中跃出一名小伙子,上前一把攥住槁,“打个等(等一等)!等呼救人上船再走。”

    “不行啊!土匪来了,来不及了!”船家抢夺槁,小伙子死不松手,船上的乘客有的喊快开船,有的喊救人要紧,就在争执不下时,父女俩呼哧带喘地跑到岸边,脚下淌着水往船上爬,小伙子一把推开船家,上前伸手将翠玲拉上船。

    彭老贤随后爬上了船,小伙子急撑槁,船离岸而去。

    陆占发追到岸边,见船已离岸数十步,厉声喝骂:“他娘的!停船!回来!”

    小伙子毫不理会,奋力撑槁,船越撑越快。陆占发拔出独子的王八盒子,喊道:“不回来老子就开枪了!”几个土匪跟着喊,“快把船撑回来!”“把那闺女留下,饶你不死!”

    船上的人见陆占发挥舞着手枪,吓得呼啦一声,全趴在船板上,谁也不敢抬头,只有小伙子没有卧倒,他镇定地向岸上大声回话:“别开枪!等等!等我把船头调过来!”翠玲一听,心中一惊:莫非这小伙子害怕了?后悔了?要把船撑回去?若要撑回去,俺就跳河自杀,决不让土匪糟蹋了俺。她抬头看看小伙子依然奋力地撑槁,船不仅没有调头,反而速度加快了,心里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可心里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小伙子小声向船上的人们示意,“趴好啊,待船过了河心就踏实(平安)了。”他一边快速地撑槁,一边向岸上喊:“水流有旋儿,不好调头,别急啊!”

    陆占发见船不仅没有调头,反而顺着水流,越走越远,方知上当,“砰”的一声,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