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宁道:“喵喵,你不要叫,你再叫楼上的人都知道神界又多一个人能挡你的九道雷了。”
喵喵马上捂住嘴巴怒目而视。
老宁像哄孩子般安慰道:“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老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曜石雕刻的猫。
喵喵激动地扑过去把那只石猫抱在怀里。
“你看……”老宁友好地开口,话还未说完。喵喵爽快地说,“天亮出门,朝东北五里能看到绿洲。”说完摸了两把手里的石猫,猫尾巴摇了摇,石猫活了。
“走,我带你去找哥哥姐姐。”喵喵自顾自地走了。
果然如喵喵所言,天亮后东北五里出现了绿洲。几棵杨柳依依,倒让人有种身在江南的错觉,然而有树、有花、有草,甚至还有一所石头屋,却没有一丝人影踪迹,显得更加寂寥。
“解佩人归暗绿洲,师父,我怎么觉得你在建精巧阁的时候有一些寂寥呢?”宁知看着那间空无人烟的石屋说。
老宁一愣,怒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竟敢置喙师父了?”
徵衡笑道:“宁师傅,我觉得宁知说得很对。”
老宁不可思议地看向徵衡,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宁知跳过来,挽住他,笑道:“师父,我这是在夸您呐!您不是教过我们,匠人安稳富足之时无非就是造些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东西,可有可无,只有在萧索和寂寥中,才能做出真正伟大的作品,我这是在夸您这件作品呢,夸您伟大呢!”
老宁忍不住咧出了点笑来,戳了一指宁知的脑门,道:“在人界的时候也这么没皮没脸吗?”
宁知还未答,徵衡道:“宁知姑娘在人界时,淡雅脱俗、绰有余妍,我父亲很是喜欢她,一心想让她进门做儿媳妇。”
老宁和宁知都被雷了一跳。
老宁雷的是徴衡是天帝的第四子,却称一个下界历劫时的凡人为父亲,如若天帝听到不知道该如何处之。
宁知雷的是,人界那点没挑明的鸡毛蒜皮的事他居然还记得,这会说出来被老宁知道,老宁万一真觉得她跟刘予有点什么,又得说她触犯天条,倒吊她几天怎么办。
老宁默了一下,道:“殿下慎言。”
忽听得石屋里有响动,传出一个鄙夷的声音:“慎个屁,就是不认他无名做老子又怎么样了?老宁头我看你这几万年呆在外面快成奴隶了。”石屋中走出来一个小老头,头上一蓬乱七八糟的头发有白有黑,他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感觉好像刚睡醒。
小老头看着徵衡道:“这小子我倒喜欢得紧,不像他爹。”
老宁道:“你从来都口无遮拦。”
小老头笑道:“我现在更自由了,想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除非那个猫奴骚扰我。”
老宁问道:“所以入口是你私自改了地方?”
小老头道:“当然是了,难不成还是为了防着你?”
老宁苦笑了一下。小老头说:“这个猫奴烦的很,刚来的时候自己弄了一堆四不像的妖物,到处乱窜,我好好的在睡觉,突然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拱醒,睁开眼一看,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一团毛球,在蹭着我的手,你知道我最怕这种毛物,吓得我做梦都不是美梦了。我一气之下就把入口给改了地方,不让他和他的妖物上来。后来他把你弄在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当猫养,才消停了,我也懒得把入口挪回去就这样了。”
老宁道:“何必解释这么多!”
小老头说:“免得你以为我们不欢迎你,心里不痛快!走吧,我们上楼喝茶去。”
漆黑的石屋里有一道石台阶往上延伸,沿着石阶上去是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门窗紧闭,依稀能听到屋外呼呼的风声,屋内放着一大盆炭火,烧得正旺,炭火上架着一个茶壶,水开了,噗嗤噗呲地往外滋。旁边一方青竹八仙桌,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物什,桌旁不远处一条躺椅皱皱巴巴地铺着褥子,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在这里睡觉的。
小老头带着他的客人来到桌前,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推到地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茶壶,几个茶碗,准备泡茶。客随主便,客人们也都自觉地坐了下来,等待着主人给他们泡一壶茶。
小老头一边拎水烫杯温壶,一边朝老宁道:“你不介绍介绍?”
老宁道:“介绍个球,你干么明知故问,刚不是我称他殿下了?天帝的四儿子。”
小老头取了一个杯茶放在宁知面前,道:“我说的是她?”
老宁一把把杯子拿过面前,低着头把玩,回道:“我的大徒弟,宁知。”
小老头点了点头,感叹道:“已经这么大了。”又自我介绍:“我叫公冶其,是老宁的朋友。”
老宁不耐烦地道:“得得,你这些年都窝在这个地方?”
公冶其道:“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自在得很,何况风大好睡觉,风停可赏雪,很合我意。小姑娘,你喜欢这个地方吗?要不要留下来。”
宁知正要回答,老宁道:“不用理他。他又睡着了。”
果然公冶其坐在椅子上,双目已闭,呼吸悠长,仿佛进入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美梦。
徵衡向老宁问道:“他这是中了昏眠诀?”
老宁道:“是,而且中的时间太久,已然到昏冥态了。”稍有迟疑,老宁开口问道:“殿下,可愿救他于水火。”
徵衡道:“可以。”说着拿起公冶其面前的杯子递给宁知,“你来帮个忙。”
只见徵衡解开玄袍,露出左上背,右手袖笼里一道寒光一闪,将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的左背。他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片刻犹豫,宁知一时间竟呆了。
老宁提醒道:“快去把殿下的血接到杯子里。”
宁知赶忙跑到徵衡背后,匕首正好扎在一个很深的尚未复原的伤口上,正是受了天鞭之刑又在四季林被黑衣人光剑刺到的地方,伤上加伤,血肉模糊,让人难以直视。血沿着匕首慢慢地流出来,一滴两滴,血流得很慢很慢。神族有“滴血仙丹”的说法,说的就是天帝一脉,其血珍贵无比,可为灵药仙丹。
约摸过一炷香时间,眼见滴了小半杯,老宁道:“殿下,可以了。”
徵衡嗯了一声,右手伸过左肩准备拔匕首。这时的他,虽见不到有多痛,但动作已不似先前流利,略有滞缓。宁知扶上匕首,道:“我来。”
老宁看了看杯中血,迟疑道:“殿下,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徴衡道:“这不就是宁师傅愿意带我进阁的主要原因么?”
老宁难得地面上一红,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这个算计。
徴衡道:“宁师傅也不必难为情,公冶其当年以七尺之身着青袍佩长剑,南征北战,为三界一统立下赫赫战功,英姿神武,就算现如今也是神界秘密流传的传说,谁能想到他已成昏冥态,蜗居在这陋室之中。”
老宁点头道:“确实可叹。”
徴衡道:“所以宁师傅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允我入精巧阁之时,我已准备好了,何况这算是亏欠他的。”
“我就说这个娃儿比他爹讨喜。”公冶其睁开了眼睛,“老宁也多谢你替我谋划,不过你们未免白费了些力气,如今就算是天帝来了也解不了我这昏眠决了。”
“不过应该也能延缓一下,总而言之还是要多谢你们。”公冶其一拂手,杯中血变成了一颗小药丸。
他拍了拍老宁的肩道:“三界众生哪有一成不变的,我现在也很习惯我这副身体了,潇洒倜傥自然能够呼朋引类,但茕茕孑立也多得自在。”
又茶过两巡,风声渐小。公冶其推开窗户,一股清凉的寒气从窗外扑进来,一扫屋内昏昏欲睡之气。公冶其道:“你们该走了。我也该继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