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浓是月下桂 >第十四章
    台,观四方而高者。开阔平地之上的高屋才能称之为台。

    但,碧月台例外。碧月台由青翠而又窸窣的竹林围合,林内一方碧色小池,小池边种着一棵高大的娑罗树,娑罗树叶青绿,尚未开花。树旁一条青石小径弯弯绕绕地通往几间木屋,此为碧月台。

    宁知也曾好奇问过老宁,此处既不开阔亦无高屋为何能将此处称为碧月台。

    老宁回复:老子想叫就叫了。

    通常的匠人,到得大师级别的,多半修身养性、谦卑内敛,类似老宁这种动辄老子云云的大师,天上地下委实也找不出几个。

    碧月台造景讲究个天然,所以落叶翩然、青苔如丝、野草忽而都随它,一般大家都不刻意去清理。室内陈设简单,无非就是擦擦灰、铺铺床。宁行拿了块抹布东抹抹西抹抹,抹着抹着就挨过来了,神秘地说道:“宁知,我觉得我们很可能要添个师母。”

    宁知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警告:“你别瞎说,等下让老宁知道拔了你的皮,别把我也给连累了。”

    宁行翻翻白眼:“瞧你那胆小的样,你在人界犯法的时候怎么一身是胆?”

    宁知:“闭嘴!你懂什么?我那叫两肋插刀!”左右张望一回,又忍不住问道,“话说你有何依据?”

    宁行神秘地道:“你出行后不久,老宁就每天只干半天极顶殿的活,剩下半天你猜他在干嘛?”

    宁知揪住宁行的耳朵:“快说!别搞什么悬念。”

    宁行哎哟一声扳开宁知的手,道:“他在雕一面精致非凡的镜子!”

    宁知无语道:“雕镜子有什么可稀奇的,一年到头神族里有身份的仙娥谁不来烦我们雕几面镜子?”

    宁行道:“我看你是被老宁倒吊了几天,脑袋便不灵光了。他为甚么要干半天的活交差,因为他要掩人耳目,说明这件事很神秘。往常仙娥们来烦,他何曾自己动过手,不都是甩给我俩?他这么郑重其事又神秘地细细雕刻,直到前日装上了镜面我才知道是面镜子,要不然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神物。所以你说,这镜子还能是送给什么重要人物的?”

    宁知微一沉吟,道:“你分析得有一定的道理。”

    思索一回,宁知又道,“但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面镜子它是送给我的?你看,我生日也快到了,老宁说不定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要对他的大徒弟好好准备一份礼物。”

    宁行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这位师姐,坚定了他对于她脑袋果然不灵光了的看法,用一种残忍的口气否定道:“你也配?”

    宁知跳将起来往宁行头上拍下,宁行早料道她有这么一招,一闪往门口飘去。

    宁知将手中的抹布狠狠朝门口扔去,下一秒宁知看到那块还未挤干水的抹布挂在了四殿下徵衡的肩膀上。

    徵衡拿下抹布,挤了挤水,走到宁知面前递给她:“桌椅倒不必打扫了,烦请帮忙铺一铺床铺。”

    自从得知他是刘予,哦,不,按照这位四殿下的说法,应该是刘予是他,宁知就觉得怪怪的,感觉跟他像熟人,但又好像不太熟。你说要对他热情点吧,他看着也没太想跟你热情,你说要不对他热情点吧,在人间也吃过好几次饭喝过好几次茶了,刘老爷还有意撮合他两,宁知好歹为他刘家不惜触犯天规、两肋插刀,怎么的也该算有过命的交情了吧?但是自从见了面,四季林都走了一遭,差点儿挂掉,他也没招呼一声,他身边的小神官一直一副刁民要害吾主的样子,直到最后他才闲闲散散地随意告知了一句刘予是他,可见这位殿下也没太把人间界的事放在心上,充其量觉得,真倒霉,遇上她,让他历劫失败了。

    宁知看了看,宁行早不知跑哪去了。来者是客,既然客人提了要求,宁知只好去抱出褥子枕头被子放到床上好一通忙活。

    等忙完,已到了掌灯十分。宁知正要告辞。徵衡道:“今夜你就留在这里吧。”

    宁知恍惚觉得宁行说得对,自己的脑袋大概是被吊得不灵光了,因为她认真地回想了一遍也没想起来,在人界的时候,她和刘予的剧情已经发展到要一起过夜的节奏?

    “这不太好罢?”

    “没什么不好的。”

    宁知想了想,徵衡好歹是神族殿下,身份贵重,他都不怕自己怕什么呢,于是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徵衡不知道哪里拿出本书,油灯下看起来。碧月台远离其他房舍,夜里极静,偶尔能听到风吹过外面翠竹的沙沙声,开始还有一两声鸟鸣,后来大概鸟也睡去了,只剩下徵衡半晌翻一页书的声响。宁知坐在一边无聊地看着油灯里的灯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布满了整个世界,最后一片黑温柔地笼了下来,睡意彻底席卷了她。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头先铺好的床上,屏风后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宁知很熟悉了,是老宁,另一个是徵衡。

    老宁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何必非要带她一起去?”

    徵衡倒是平静得很,“那就请您告诉我,她不能去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老宁显得多少有些烦躁。

    “来不及了,她已经醒了。”徵衡慢慢地走过来,隔着屏风,宁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醒了就出来吧。”徵衡说道。

    宁知整了整衣衫走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老宁那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要不是有外人在,他可能已经破口大骂了。宁知与宁行,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匠造阁里闹得翻天覆地,老宁从来不管,唯独跟其他神族的交涉上,老宁管得极其严苛。好比在几万年前,宁知和宁行还是没长开的娃娃,有次有个小仙童跟着他的师父来办事,小孩儿爱凑伴,没一会这个小仙童就跟宁知宁行玩到了一起,大约这个小仙童觉得跑跳有力的宁知粉琢琢得可爱,便伸手摸了一把宁知的小脸蛋。这一摸正好被送人师父出来的老宁看到了,客套话没有一句,直接对着这个手贱的小仙童就开始疯狂输出,说得人家师父脸上都挂不住了,拉起小徒儿就走,打那以后再也没来烦过匠造阁,老宁还说不来最好,乐得清闲。为了保证匠造阁不至于全体失业,宁知宁行自此以后便少于外人来往玩耍。

    如今老宁既知宁知在人界为了刘家触犯天条,现下又见宁知在此,自然认定宁知与徵衡过从甚密,大概碍于徵衡的面子又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但憋不住脸臭得皱纹都挤在了一块,要是现在有蚊子看到他那张脸,肯定会赶紧飞得远远的,免得被夹死。

    徵衡好像没有看到老宁师徒二人的神色,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宁师傅,我们走?”

    老宁喉咙里不情愿地哼出一个“嗯”。

    两人往外走去,徵衡回头对还呆愣的宁知道:“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