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虽被称做“将军”,却没有真正的将军衔,只因他武艺超群,在高手如云的京城都难逢敌手,故而得此雅号。
曾经有一度,裴炎差点成为新一任禁军统领,因他很早就追随七皇子左右,是虞竑烨的左膀右臂,庆元帝对此多有顾虑,此事便就作罢。
但虞竑烨手下的另一位得力干将孙朗,却曾是实打实的禁军副统领,可惜他得罪了庆元帝宠幸的秉笔太监赵奎,不久就被人弹劾,罪名是玩忽职守致使城防空虚。
虞竑烨命徐骞暗中搜罗证据,证明并非孙朗失职,他才幸免于难。但禁军他是待不下去了,皇帝给了他个巡城御史的职位,隶属于都察院,统领五城兵马司。
直到皇帝命虞竑烨分理都察院事务,孙朗便理所当然成了七皇子的下属。有了他和裴炎二人,淮王可谓如虎添翼。
裴炎这人乍看一副惹不起的样子,其实内秀得很,让沈香想起多年渺无音讯的田冲,也就生出些亲近之意。她一眼便瞧出裴炎身怀上乘武功,同样的,裴炎也一定清楚沈香有功底。
事已至此,她就没必要费力掩饰,想去兰苑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往里闯,沈香笑眯眯地盯着裴炎:“裴将军,咱们赌一场吧,看谁先到。”
裴炎本以为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隐瞒身份图谋不轨,没料到他突然坦诚。就只这一愣神的功夫,沈香便踩着一棵春榆飞出淮王府,裴炎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此时,天才刚见亮,街上的人却不少,百姓们或是务农或是赶集,沈香避开耳目,在街巷房顶上穿行,她躲开一队巡城的士兵,身后的裴炎紧随其后,拼尽全力都无法赶超她。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沈香轻巧地落在兰苑外,呼吸微促。裴炎也在一边站定,一阵心惊,他早知此人绝不简单,现在看来该是旗鼓相当,这样的高手怎么就被温如那家伙抓了,而且他在京城活动,连锦衣卫都没有察觉,裴炎顿时警惕起来。
“裴将军,你可是输了。”
裴炎冷冷地说:“韩兄弟好身手,是裴某眼拙。”
“韩某能否问一句,这宅子藏了什么?”
裴炎瞪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沈香也不追问,笑得意味深长:“裴将军是要跟着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别废话,走吧。”裴炎明显憋着气,他可不能再被比下去。
沈香沿着墙根走,挑了个僻静处翻墙而入。四下无人,沈香大步流星地往苑里走。屋舍之间的小巷狭窄,只能容两人通过,拐了几个弯已找不到回头路。
他们小心躲藏,凭着刚刚东升的太阳辨别方向。
“裴将军来过几回了?”
“这是第四回。”
沈香长长“哦”了声。“前三回都是怎么出去的?”
回答她的是个挑衅的轻哼。
“我猜,裴将军不是出不去,而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吧。”
“你那么能猜,索性猜猜哪里才是他们藏东西的地方。”
“这里每处房屋都很像,连种植的花草都一样。将军有没有想过,这里的奴仆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我不傻!我白天也来过,墙上并没有任何记号。”
沈香忽然拽住他躲进身边的一扇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两婢女说着话从门前经过。裴炎甚是诧异,他竟然能听见那么远的动静。
“其实标记不必很明显,将军你看,这里的房屋虽大致相同,但房檐的雕花却是不同的。”
“别告诉我你单凭这些雕花认路?”
沈香贴在一堵墙边认真听了会儿,在京城这半年多时间,她早已习惯靠声音辨认方向,许多时候,眼见并不一定属实,而耳听的却很准确。
“这里的布局显然是要迷惑人,所以不能光靠眼睛,看见的东西往往很具有欺骗性。”她又问,“裴将军要找的是人还是物?”低低的声音严肃得恰到好处。
“是人是物有区别吗?”
“以小人愚见,如果是人,必然少不得严密看管,但如果是物,则正相反,有机关护着就行。”
裴炎的回答像是被什么束缚了:“是个东西。”
沈香闭上眼睛,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某些细微的声音,她说:“先走走看吧,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宅子的布阵图,不是找东西。”
她脚底生风,把走过的路都烂熟于心,一路上避开所有可能撞见的人。片刻后,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下。
裴炎打量四周,这里除了花开得艳丽外,没有特别之处。“有什么问题吗?”他正要往前走,被沈香拽住。
“等等!”
裴炎警觉起来,却感觉不到什么不妥。“怎么了?”
“气味不对。”沈香迅速用衣袖掩住口鼻,示意裴炎后退。裴炎反映奇快,已跳出几米开外,正要转身又被沈香拦住。
“小心陷阱。”
裴炎一低头,脚下的草丛里隐约露出极细的丝线。
“好家伙,你这不光耳朵鼻子好使,眼神还毒辣,手眼通天啊韩兄弟。”
沈香快被他逗乐了:“这是直觉!看来这里不同寻常,走吧,先离开再说。”
裴炎只管跟着飞檐走壁,自己也不知绕了多少路,终于离开了兰苑。落地的那一刻,竟然脚下发软,差点儿栽跟头。
“妈的。”他咒骂了句。
沈香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问:“裴将军平日里去哪家青楼消遣?”
裴炎又是一个趔趄。“办正事呢,说什么不着调的话。”
沈香笑得狡黠:“我这话再正经不过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炎望着走在前头得意洋洋的背影,全然猜不透他卖的什么关子。“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话说一半算什么。”
沈香忽然止步,裴炎差点儿撞上。
“啊对了,裴将军先前可是赌输了,是吧?那就先欠着这回吧,以后小的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将军可别往心里去,算是赌注。”
回王府的一路上,裴炎还在想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打赌的?
都察院的事情杂乱繁多,十三道监察御史每天上不完的奏折,需要立裁的事多得能罗起一人高,把虞竑烨的好情绪消磨光了。
恰逢有人来报,延平侯的家丁在街口砸烂了几家菜摊,被巡城兵撞见,现在人已扣押,不过延平侯那里派人塞了钱帛想息事宁人。
淮王面若寒冰,息事?做你的春秋大梦,谁叫你朗朗乾坤欺男霸男,不对,是砸烂菜摊。虞竑烨可不怕这混世魔王。
“把钱收下,给损失的几个铺子送去,闹事的人各领二十板子,一人再罚二十两。”
出了这口气,虞竑烨没来由的不安起来。他举着道奏折,反复看了三遍也没看进去,等他发现不安的源头来自一个刚入府的仆人时,不安瞬间化成恐慌。
他猛地站起身,吩咐孙朗:“回府。”
孙同龄有点懵,才刚未时就回去?他不敢多问,跟着出了都察院。
快到王府,虞竑烨不觉快马加鞭起来。还没到府门前,就见一队府兵急急忙忙冲出来。
孙朗喊:“站住,干嘛呢?”
一个府兵紧张地说:“府里有个奴仆跑了,裴将军去追了,我们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混蛋!”虞竑烨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