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七章 来如春梦,去似朝云(一)
    

    没几日,大姐、二姐带着两个外甥来看沈文远。

    邱启明比何洁高出一个头,身姿挺拔,显得何杰身娇肉贵,少了点精气神。魏国公一直说邱启明是习武的好苗子,但沈菀芹一心只盼他考取功名,去上京谋个官职。

    老武安侯前些年去世了,爵位落到沈婉茹的公公头上,新任武安侯一味地宠爱长孙,想吃鸡不给吃鸭,想吃鱼不给吃虾,何杰不想读书整日里游手好闲,沈菀茹有心训几句,都被武安侯挡了回来,反正孙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博学多闻也无用。

    为了这个儿子,沈婉茹夫妻两没少生嫌隙。

    他们围坐在沈文远床榻边,邱启明一看就很沉稳,对答谦和有礼,何杰还是一副孩子气,半刻都闲不住,还调侃小舅舅逛青楼的事。

    沈文远忍了很久才忍住揍他的冲动:“二姐,我正想找机会同你商量,把小杰放青州军军营里历练历练吧。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

    “别,舅舅,我可经不住打。以你的身手都伤成这样,换做是我命就交代了。”

    沈文远不搭理他,只是劝姐姐:“小杰小的时候顽皮归顽皮,一身侠气很是难得。他既不愿走仕途,来军营磨炼未尝不可,即便以后不带兵,对他自己也是有益处的,总比现在无所事事强。”

    何杰哀嚎:“母亲,可不能把我交给舅舅,那何止是脱层皮啊。”

    沈菀茹也气儿子不争气,瞪他一眼:“我看你舅舅的提议不错,就该让你脱几层皮。”

    何杰像被掐住七寸的蛇,顿时泄了气。

    一边的沈菀芹有心想说几句好话,却被儿子制止了。

    邱启明说:“表弟,军营哪有那么可怕,跟着舅舅多威风。我可是听说,年初平定淮阳侯叛乱,全青州城的姑娘都来迎接舅舅凯旋呢。你想想那盛况,换做你的话岂不过瘾?”

    何杰还真这么想过,可他也不傻,那都是拿命换来的。他索性搬出杀手锏:“还是问过祖父再说吧,老爷子说了,等在家呆烦了,去捐个荫官当当也行,岂不省事。”

    一抬出武安侯,大家都没了脾气,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孙子,哪里舍得放军营吃苦。

    沈菀茹扫了眼沈文远,说:“前几个月侯爷还提起结亲一事,长辈们一直都没死心。你要是能松口,估计老人家也舍得把小杰送军营。”

    对结亲的事最迫切的,莫过于老武安侯的遗孀了,打从见过沈文远,任谁都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何杰一脸吓坏的样子,眼看连靠山都要倒戈,简直是晴天霹雳。他渴求地看着小舅舅,生怕他一点头自己就得完蛋。

    沈文远直接跳过结亲的话题:“二姐再同二姐夫商量商量,不要白白耽误了小杰。”

    送走几人,沈文远暗自惆怅,今年必须把亲事解决了。

    沈文远在府中又将养了五日才出府。其实她伤势远未大好,只是对外说跌倒扭伤了腿脚。稍稍露个面也少人猜忌。

    本想隔个三五日再出去一趟,不想第二日,秦浩宇和谢奕之就不请自来,沈文远都快把这二位活宝忘了。

    两日前他们已经来过,被下人们借口挡在门外,今天他们学精了,不等通报就大步流星直奔百香苑。

    沈文远正在院中软塌上悠闲地晒太阳,一本游记盖在脸上,谢奕之一把掀开书:“沈小公爷不就崴伤脚嘛,战场都厮杀过来了,怎的如今反倒娇贵了。”

    “你怎么又来了。”沈文远用手挡着眼睛,很是无奈。

    昕兰听见动静跑出来:“谢少爷,咱们公子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崴脚也得看严不严重,老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秦浩宇毫不客气地叫起来:“你这小蹄子大呼小叫什么,看把你惯得。”

    昕兰还想还嘴,沈文远轻声阻拦:“好啦,昕兰,替我把前日新得的普洱泡上,让公子们尝尝降降火气。”

    等把昕兰支开,沈文远才敢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

    “你们以后也别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好歹顾及着我一点,万一我俩要说会儿悄悄话,被你们撞见多不好意思。”

    秦浩宇差点跳起来:“你们该不是大白天想干些什么吧,我说沈文远,您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沈文远乐得给他们这种“坏”印象:“也不是非要干什么,不过总得避着点外人吧。”

    谢奕之连连称奇:“我过去怎么会以为你小子懵懂无知呢,真是瞎了眼。”

    说话间,昕兰端着茶水走来,被两位公子哥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沈文远在一边干咳:“你们来看我怎么空着手,还要使唤我家昕兰,太不见外了吧。”

    秦浩宇简直要把白眼翻上天,心里暗骂这见色忘义之徒。

    “你这国公府里里外外什么都不缺,我们当然要带点儿新鲜的咯。”

    秦少爷有心卖关子,却被谢奕之抢先道:“浩宇今晚在翠红苑预留了个雅间,特意叮嘱昭雪姑娘等着你。怎么样,这事儿办得正和你意吧。”

    “公子,您可不能……”

    秦浩宇立马打断她:“唉唉唉,你这丫头怎的还想独占你家小公爷啊。”

    谢奕之说:“浩宇怕你拒绝,还特意叫上了郡王。”

    沈文远心里叫苦不迭,怎么能认识这二位祖宗,如今潘岳潘贵都不在,叫她怎么应付,偏偏还有个邢子义。

    秦浩宇又说:“郡王已经定好后日启程回上京,就算是为他们践行了。”

    如此她再要拒绝就不合适,等他们一走,昕兰担心地说:“公子,你伤得那么重怎么能去应酬,还是让老爷出面推掉吧。”

    昕兰真心为她着急,好几处严重的伤口仍旧有脓水渗出。

    “让王钦跟着我吧。我必须得去,玉佩在邢子义手里。”

    “什么?!”昕兰眼珠瞪得滴流圆,“他都知道了吗?他怎么知道玉佩是谁丢的?他是什么时候告诉公子的?他会不会告诉别人?”

    “……就……就是前两天出府的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他不说。”

    白日西沉,沈文远的马车停在翠红苑门口。

    出门前,母亲特意叮嘱陈平,务必悉心保护。陈将军一路跟随,隐身在翠红苑的房顶上,活像个采花大盗。

    来的路上,沈文远仔细关照王钦让他见机行事。王钦自感肩负重任,小心地问:

    “少爷,今晚还要陪昭雪姑娘吗?”

    “你看小爷我这身体有那力气吗?”

    王钦没有表现出失望,这是他聪明的地方。

    沈文远笑道:“跟着我这么不解风情的主子,委屈你了。改日我亲自给你张罗一门好亲事,听说你瞧上大姐家的彩月了?”

    王钦忙不迭叩拜,在狭小的马车里难为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小的先谢过少爷。能跟着您才是小的最大的福气,青州城哪家主子能有您这般涵养。”

    “就你能说。”

    他们推开雅间门,该在的都已到了,虞竑烨特意起身相迎,托着沈文远的手扶她入座。“小公爷有伤在身,跑这一趟辛苦了。”

    虞晟睿有些纳闷,七皇子怎么突然殷勤起来。“多日不见沈兄消瘦不少,还得多修养才是。”

    “多谢郡王关心,已经无碍了。”

    “郡王,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那都是装的。我和奕之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怪我们打扰他和丫鬟的清静呢。”

    沈文远尴尬地喝了口茶,余光瞄见邢子义的表情高深莫测,有些心虚。

    “怎么啦,国公府不都知道你和昕兰好嘛,不信你们问王钦。”秦二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沈文远叫苦不迭。

    王钦笑呵呵道:“秦二少爷,我们少爷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否则也结识不到您几位贵人啊。”

    秦浩宇啧啧:“你家闷棍似的少爷,怎么调教出你这张嘴的。”

    “浩宇,我们多少给昭雪姑娘留点面子,让美人伤心多不好。”

    昭雪一双怯怯含情的美目望着沈文远,沈文远只得硬着头皮说:“昭雪姑娘多日不见,更加芳华绝代。”

    “小公爷谬赞了。”她见沈文远确实面有病容,甚是心疼,推开酒杯换上小盅羹汤端到沈文远面前。

    沈文远半推半就地接过汤盅:“我待会儿喝。”

    昭雪顺势依偎在沈文远肩头,那里有一处很深的剑伤仍在隐隐作痛,沈文远抖了抖臂,没有吭声。

    王钦机灵地说:“昭雪姑娘要不给大家跳支舞吧,少爷常常提起姑娘的舞姿绝世无双呢。”

    昭雪顿时兴起,换了套鲜艳的舞裙,柳腰轻衣地舞起来。

    虞竑烨盯着娇娥曼舞的昭雪出神,想起那日在河边舞剑的身影,那才是真正的芳华绝代。

    以父皇对魏国公的忌惮,不难理解沈家的欺瞒,却生生毁掉了女儿的一生。

    会有办法解决的,他仰头喝干杯中酒。

    沈文远也在神游,她对邢子义一无所知,不过能让虞晟睿俯首的,绝不是普通百姓,难道是个皇子?

    “妙啊!”秦浩宇拍手称赞,拉回大家的思绪,“昭雪姑娘的舞姿真是曼妙啊,郡王您说是吧?”

    虞晟睿很给面子:“你喜欢的当然不会差。”

    其实他的心思也没在歌舞上,他正留心七皇子的一举一动。虞竑烨目光灼灼地追着沈文远,那种炽热的眼神骗不了人,虞晟睿一下子醒悟自己在担心什么,顿时冷汗连连,这小子是鬼迷心窍了吗?

    只有没心没肺的秦浩宇什么都看不出来,有他在就不会冷场。他兀自说笑了半天,见众人兴致索然,脑筋一转就想起一事。

    “各位,大家可曾听过一个消息,据说胡国要派一位和亲公主来大周。”

    虞晟睿倒是头回听说,便问:“消息是否可靠?”他们离开上京城一个月,消息果然滞后了不少。

    秦浩宇得意道:“绝对可靠。我舅舅在鸿胪寺任职,昨天刚收到他的家书。”说完才觉唐突,在郡王面前口无遮拦不太妥当,“郡王,我舅舅就随口提了句,你们回去就会知道的。”

    虞竑烨忙说:“浩宇兄,郡王不是多嘴的人,你不必顾虑。那胡国公主是要当皇上的妃子还是皇子的妻妾呢?”

    “这我舅舅可没说,但我觉得吧,胡国和我们关系那么差,皇上不见得喜欢这位公主,多半是赏给某位皇子。看来,最近皇宫里有得热闹咯。”

    谢奕之问:“郡王和宫中皇子们相熟,觉得哪位皇子有可能呢?”

    虞晟睿盯着手里的酒杯干笑两声:“谁都有可能,不过这位胡国公主可是个烫手的山芋,想来谁都不想要吧。”

    虞竑烨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偷偷去瞧沈文远,沈文远则是垂下睫毛遮住双眸,看不出情绪。

    一旁的虞晟睿瞧得清楚,心想,这沈文远可比胡国公主危险多了,后日必须走,一刻都不能多留。

    他们又看了几段歌舞,还是谢奕之有眼力,想来美女搂过了,践行酒也喝了不少,是时候该散场。他是率真的人,说了许多离别的话,说得众人有些伤感。

    同样舍不得的还有昭雪,沈文远只能在众目睽睽下答应她,待脚伤痊愈再来找她。

    大家一一道别,秦浩宇酒劲上来了有些胡闹,非要沈文远送他,同醉酒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言,她让谢奕之先走,自己绕了个远路,把又唱又叫的秦二公子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