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其他人小声交谈的声音响起来，是啊，这是多大的一个新闻。
杨奕正坐在林蔚旁边闭目养神，见此睁开眼道：“你怎么话这么多啊，隔壁家鸡下蛋都没你话多。”
旁边同学哄笑起来，李茗毓愤而转头，却只看见杨奕闭着眼睛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笑什么呢，安静懂不懂？”章老师坐在车前头喊了起来。
车内一片寂静，林蔚与李茗毓中间无形的火烧了起来。李茗毓回头小声道：“你别得意，下次肯定是我。”
林蔚把头别去窗外不再看李茗毓。她心内想：幼稚。幼稚的人，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幼稚的。窗外的树黄了叶子，看着都觉得感伤。
车很快到了，林蔚看着剧场忍不住又想起上次的舞台失误，又想起周朗元夕和李茗毓站在台上的风光姿态。她握着稿子的手开始发抖，肚子开始发抖，双腿开始发抖。那已经不是微微的颤抖，而是大幅度的痉挛。林蔚吓得蹲在地上，不让人注意到自己。手已经不受控了，这样下去如果上了台，台下一定会哄堂大笑。
“你手怎么抖成这样？你害怕吗？”楚河与她是搭档，一下车便看见了她这副模样。
“我没有很害怕，但我手一直抖。”其实她此次很期待站在舞台上的表现，只是一想到自己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拿起稿子的胳膊和肚子就忍不住的抖。
“那你上台也抖怎么办啊？你声音也不抖怎么就身上抖啊？要不你先起来，没病走两步，有病也走两步？”楚河看着林蔚小小一只蹲在地上，低着头，像一只快死的雏鸟。
林蔚捂着肚子：”你快去找章老师吧，问能不能换人。“
突然一只手抚上林蔚的胳膊。
林蔚皱着眉头：“你别管我了，节目最重要。”
“你手抖？”林蔚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她抬起头。
“江弥？你怎么在这儿。”
“全市的活动，我们学校怎么会放过。”他蹲下身来，抬起林蔚的胳膊一下一下的屈伸。“你要不别拿稿子了，能背下来吗？手里拿稿子肯定抖得更厉害。”
“我能，本来就是脱稿的。但是我现在手太抖了，根本没办法像元夕和李茗毓一样在所有人面前说话。”
“林蔚，”江弥突然严肃起来：“你是给她们展现自己的，不是去比赛的。”
林蔚怔愣着看着面前的男孩。
“一口气顶在脑袋上头，别想着这是比赛。相信我，才华就像火焰，你掩是掩盖不住的。“
远处跑来一个男孩：“江弥，老师叫你呢。”
江弥黑色的瞳孔里怀着坚定的眼神：“你没有必要成为任何一个人，你就是你自己。我走了，后台见。”说完跑回自己的学校队伍。
楚河嫌弃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李茗毓：“我才不跟老麻雀一起上台，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快好起来，要不我扶你走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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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坐在后台的沙发上，换上了学校发的小纱裙，注意力的分散让她感觉好了一些。一个中学候场的小姐姐见她头发散了还好心的帮她梳起了一个公主头，手发熟练灵巧。林蔚看着镜子中焕然一新的自己突然想起江弥的话：“我就是我自己，你说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楚河看着后台沙发里的小丫头淡淡的说出一句话：“有勇气做真正的自己，单独屹立，不要想做别人。”
林蔚看着正在系领结的男孩感叹道：“不愧是班级第一啊。”
楚河笑了笑：“不是我说的，是林语堂。”
林语堂？林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林语堂是谁？”
“机械小学的两个队！”催场的姐姐在门口喊了起来，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两个人就赶紧跑了出去。
机械小学一共上八个人，低年级四个，高年级四个。几个人排成两队站在舞台旁边。
面对着其他陌生人，她胳膊肘推了推楚河：“他们你都认识吗？”
楚河指着自己一队的两个人：“他们俩都是三年级的，我在光荣榜见过，其他两个人不知道。”
林蔚骇然，舞台上的灯光闪过来，她眯了眯眼。那些光闪着断然又坚决的美丽，那光有了另一个名字：风云。
林蔚走上舞台，站在楚河右边，扫视了一下台下的座位。座位中除了自己班的同学就再没有认识的人，这让她觉得十分畅快。穿着小纱裙，在灯光下用清澈的嗓音诵出感人肺腑的故事，简直如鱼得水。
只是，那与舞蹈相似的站位又让林蔚想起之前的银牌。这时，台下窜出一张熟悉的脸，穿着西装气喘吁吁的站在边上。
“才华就像火焰，你掩是掩盖不住的。”林蔚站在舞台上，看见江弥伸出手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背景音乐响了起来，林蔚吊了一寸精神头在眉间，朗诵间她仿佛看见剧场的门打开了，对着的是波澜不惊的松花江。那星星点点的反射光诉说着所有独一无二的美好。
这个世界，只有时间才是最公平的。
幸好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她们说出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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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的这段路，林蔚觉得异常漫长。什么都在她眼里成为了升格电影。校门外在施工的路上工人正坐着聊天、红瓦森严的机械厂还是每次路过都会联想起紫禁城，凝固着工业糖精的小零食在孩子嘴里跳着。每天都会见到的东西，却在林蔚眼里生出了新的花朵。
她坐在楼下的秋千上，等着江弥。
“我以为你会去书店呢。”江弥从她身后出现。
林蔚站起身，掏出三十二块钱：“给你。”她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开心。
“就因为还了我钱？”江弥接过了钱。
“什么？”
“就因为还了我钱这么开心？”
林蔚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
“还钱不着急的。我看到你在舞台上的表现了，今天念一等奖的时候，你们班老师乐的花枝乱颤。”江弥想起今天在舞台灯光下的小女孩，她好像就是为了舞台而生的，那样自信的神情真的很美。
林蔚想起得奖之后章老师对自己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了笑：“她上次让我写毛笔字的时候态度也很好，可是不久之后就又变了，翻脸就像翻书一样。不过她今天的确一整天都笑眯眯的对着我。对她有用就好好对待，对她无用就放置一边，我早就习惯她了。好了我们不要聊她了，我怎么放假的时候没见到你？”
江弥揣好钱道：“我放假去我爷爷家住了，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连我也记不得了。他之前是个老兵，现在在家天天叫我妈煮土豆，问我奶奶家里有没有枪，还抱着我说敌人马上就打上来了。”
林蔚沉默起来，一想到自己的姥姥姥爷以后或许也会这样，她就觉得很沉重。
时间是最公平的，但对于已经糊涂的老人们来说，他们的时间，或许永远就停留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日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