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身处动荡不安的年代，是选择苟活，还是铤而走险？
二者都有道理。若是苟活，明哲保身，尽管付出了低头的代价，但或许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后者，铤而走险，为了反抗或者改变，从此活在刀尖之上，自己的性命却由不得自己。那么，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是此生的愿望，还是内心深处的欲望，也或者是长期的渴望？那么若是一个人没有了愿望、渴望和欲望，那么这条性命，有或者无，还重要吗？
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内心深处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这个问题。
“我早已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在不归路上，思考这些所谓的人生哲学是没有意义的。”少年辗转反侧，喃喃道。
他似乎是在说梦话。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窗户，凌乱的黑发垂下来，温和地搭在柔软的枕头上，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嘴巴微张。
极简主义装修风格的房间里，书架上的书本摆放得异常整齐，每一层书的厚度和高度也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书都用深蓝色的纸包了外皮，一旁的衣架上的衣物几乎没有褶皱。整个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唯独几张a4纸打印的文件还有几本教科书散乱在桌子上。微风吹过，掀起白色的窗帘，翻开轻盈的书页，在有折角的那一页停下便不再翻动了。
闹钟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少年睁开蓝宝石一样的双眼，从梦中醒来的他看上去依旧疲惫。
他向床头柜摸去，乱摸一阵摸到了眼镜，随后关掉闹钟，看了看凌乱的桌子，刚准备收拾桌面，瞥见床头的时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在匆匆洗漱完毕后将桌子上的书本塞进包里，随后对着镜子将头发梳理整齐，衬衣扣子扣好，最后看了一眼对面关着门的房间，无奈地摇摇头后又匆匆走出家门。迈出栅栏前习惯性地检查信箱，尽管他知道平时什么都没有。
但这次信箱里多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到了一个人，就是洛里。
他边走边读着信中的内容。里面交代了洛里的位置和现在的情况。
当年他和弟弟罗泽在经历家族灭门之后被卖到奴隶市场，是洛里将他们从奴隶市场救了回来。当年龙族忽然发动的屠杀让王族猝不及防，洛里亲眼目睹了一切。后来他被specter所赏识，从那之后便为specter所用。兄弟二人被救出来后走投无路，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specter寻求出路。但这条路既是出路又是死路。
specter是最大的杀手组织，也是个无间地狱，只要一个人进了这个组织，就相当于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这个人会成为完成目标的工具，仅仅是一个工具而已。而且组织内部每年都有大批人因内部斗争而惨死，也有大批的人死在了任务中，死后尸体也不知去向。这些事洛里是明白的。但一颗孤胆和一颗赤诚的心让他下定了决心利用specter的条件来寻找其他失踪的王族血脉，并想着扶持王族前王朝的后裔罗伊重建王族，他明白王族那些正是他要守护的人，所以他下定决心和龙族对抗到底，于是他在暗中汇集了王族残存的力量，也便活在了刀尖上——specter的人不能有自己的立场，因为他们只是工具。如果specter知道了此事，他将被组织处决。
不同于组织内部其他成员的是，洛里并不是所有的任务都接，他从不会杀害老弱病残，比起杀人，他更倾向于保护自己和他重视的人。
但洛里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谜，他从未透露过关于自己的事情。
可就在一年前，他失踪了。
有内部消息说他在执行任务中失明了，一开始大家都没太在意，后来听说他疯了，精神失常之后便不知去向。
距离他失踪已经一年多了，杳无音讯。
这段日子洛里的亲友都在焦灼地等待他的消息。
信中让他去北郊的海边，并且让他一个人去，同时不能让任何人知情。他有些不可置信，失踪了这么久的人，怎会突然有了消息？而且如果是洛里邀请了他，又怎会强调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在犹豫要不要去。万一是未知的危险呢？但又万一真的能见到洛里呢？
当快要走到图书馆的时候，他将信放在包里。心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复习的，毕竟这段日子在学业上有些懈怠。走进图书馆，看着异常安静的一层，确定了他才是第一个到达的人，那一刻他心中竟然涌起一丝骄傲。
“嘿，艾伦！”一个声音。
他愣了一下，随后朝角落里看去，金发碧瞳的少年和他打招呼。
这家伙不是还在房间睡觉吗？明明早上看他的门还是紧闭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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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你怎么也来了？”他问道。
“没发现吧？我只是好奇图书馆几点开门罢了，于是起了个大早，谁知道是24小时的。”金发少年摆出一副痛苦的神情，“好困啊……”
“图书馆一直都是24小时啊，你怎会不知道？”艾伦有些无奈。
“我从入学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来呢。你不会不知道吧？”
艾伦没有再回应，坐下来后便扎进了复习资料中。
罗泽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啊，你慢慢学吧。”
艾伦看着对面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心中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他和罗泽的不同。从小到大，罗泽永远是年级成绩最拔尖的那个，虽然他看上去不怎么认真，但他的理解和领悟非常快，让很多埋头苦学的人都望尘莫及。同为优等生，罗泽远远超过了艾伦，但作为兄长，艾伦的逊色让他有些惭愧。学业上的压力再加上之前的那封信，让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呐，艾伦，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罗泽忽然抬起头，“撇开学习不谈，最近见你发呆都不是认认真真的发呆。”
“嗯，是啊，”艾伦放下笔，左手扶着左侧的眼镜框，抬起头盯着罗泽说道，“那么你来这么早想必也不仅仅是好奇图书馆到底几点开门吧。”
罗泽沉默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艾伦一脸疲惫地看着他。
“我去了specter总部，询问洛里前辈的消息。”
“然后呢？”
罗泽摇摇头，碧绿的瞳孔黯淡下来。
“specter说没有消息。”罗泽皱眉。
如果specter自称不知情，今天假如我能见到他，就说明specter在说谎，但这也说明specter想试探我的忠诚度，同时以此证明我自身对他们而言还有利用价值，这或许是不让我告诉另一个人的原因——或许其他人包括罗泽在内并不如我有利用价值。但如果没有见到他，如果这其实是个圈套，那就不妙了……specter或许会想除掉所有和洛里有关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洛里暗中汇集王族人的话……艾伦一边想一边在手上转着笔。
他明白，无论如何，对于他都是不利的。
而且即便不要求告知他人，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罗泽提起实情。
“很可能是精神失常后specter担心他会无意间泄密，便将他永久安置在了某个地方度过余生，specter的人没有了利用价值基本都是这样的结局。”沉默许久，艾伦回应。
“安置？确定不是直接了结吗？”罗泽砸了一下桌子，“事到如今，以他的情况还真不如给个痛快了！失明，失常，囚禁……何等痛苦啊！”
“但如今，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我想找到他！当年是他救了我们，而现在我们却不能救他一回！我问specter说那这样下去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的朋友怎么办，然后specter告诉我，他没有了任何牵挂，因为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死了！说他的家人都不是他的血亲！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死了还是活着根本没有那么重要！而且，还说，从他加入specter起，他就已经相当于对外宣告死亡了，这……这……”罗泽的情绪有些激动。
难道specter想将和洛里有关的人赶尽杀绝吗？艾伦心中一惊，那这样他和罗泽，还有安娜以及洛里的家属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但见罗泽的情绪有些难以平复，于是说：“specter一向是如此，你也是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知道了就能不难受了嘛！”罗泽握拳，“我还知道自从我们加入specter开始，类似这样的结局就在等着我们了！不让我们反抗，就也不让我们有丝毫不满吗！也或者，我明明是知道的，就不能抱怨一下吗？我知道没用，但宣泄一下总没有问题吧！”
艾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何尝不是这么想。但事实已成事实，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艾伦，也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这又扰乱你的心绪了。”沉默许久，罗泽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关系。specter的一贯作风你我也都清楚。无论怎么强调都是一样的。”艾伦有气无力地说。
那残酷的过去在脑海中记忆犹新。
小时候看见家人一个一个地倒在眼前，到后来沦落为奴隶，他和罗泽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说是活着，不如说是麻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一心只为求死。直到被救出来，加入specter，杀死人的那一瞬间，看到那个人一动不动，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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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们去看看安娜吧，她好像又有新作品了，据说正在排练？”罗泽打破了沉默。
“我还有事。抱歉了。”想到那封信，还有那些可能性，艾伦明白自己是非去不可的。
“真搞不懂你每天都在想什么。”罗泽抱怨道，“那你忙吧，书呆子。如果实在没有状态的话也别太逼自己啊。”
艾伦应了一声，随后又低下头看书。当然他根本看不进去，心里还在想着，假如那封信真的是specter寄过来的，那么这次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他将之前脑海中能想到的可能性全部写下来夹在书里，比如specter可能想借此机会除掉他，或者获取他的信任——他一个人的信任，证明他本人更加拥有利用价值，同时要提醒其他人注意安全……
因为这样假如他回不来了也可以告知一些什么。
尽管无心学习，但是他仍是逼着自己背完了知识点——哪怕回不来了，作为学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整理完毕，复习完毕，他深吸一口气：去吧，该来的迟早要来。
落日余晖的海边，阳光将光芒投掷到海面上，海天一色，缤纷的晚霞倒映在海面上，也映在青年银色的眼眸中。
有些冷。
风吹过青年微微凌乱的银发，掀起洁白的衣角，抚过他俊秀的脸庞。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
他站在沙滩上，面对着浪花绽放的大海。海浪的呼啸声似乎没有掩盖住身后的脚步声。
“你来了。”青年并没有回头。
“是我。”艾伦缓缓走过去，厚厚的镜片下一双湛蓝的眼睛掠过一丝困惑与期待。
“艾伦…你知道我......”青年开口，“我看不见了......”
“洛里前辈......”艾伦皱着眉。
“我还是想继续保护你，效忠于安娜公主，只可惜......如今我成了无用之人，那次意外，我便再也看不见了。你能来看过我......我很开心......”
“不要想了，前辈，我一直都记得你，大家也不会忘的！”
“艾伦......”洛里伸出手，寻找着同自己说话的人。
“我在这里。”艾伦握住他的手。
微风吹过，海浪声削弱了树叶的沙沙声，同两颗年轻的心一起澎湃着。
“前辈，这些日子以来您一直在这里？”
“这不重要了，”洛里回应，“只是我还有我的目标，但似乎不可能达成了……”
“没关系，前辈，跟我离开这里吧！”艾伦几乎是乞求，“你虽然看不见了，但如果可以，我们都愿意做你的眼睛！我们可以一起去完成这个共同的心愿！”
他觉得，洛里曾救了他的命，就算照顾洛里一辈子也无法回报救命之恩，做他的眼睛又何妨呢？
“做我的眼睛？呵呵，艾伦，”洛里苦笑，“算了吧，你自己都未必看得清这个世界，又怎能替我去看清。重要的是透过表象看本质。比如今天，你看清了什么？”
“我考虑过任何可能性！这不重要，我只想见你！”
“不，是你没有考虑周全。”洛里依旧是脸朝着落日。
艾伦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决定沉默。
“不必担心。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吧。”洛里松开手，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嗯......？”艾伦有些迟疑。
“艾伦......没有任何事能比活着更重要了。你可千万，一定要好好活着......”洛里仍然背对着他，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甚至是想将他驱逐。
“前辈的教诲我会一直铭记在心。那么……先告辞了。”
艾伦犹豫了一下，转身的时候，他心中依旧是疑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洛里何出此言，但是见洛里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银丝飞扬，远看洛里白色的背影，孤独而又深沉。这个场景印在了艾伦的脑海里。
珍爱生命，每个人都会吧。因为舍不得这个世界啊。他心想。
但他是杀手，所以自从他选择了specter开始，命运已经注定了，必然听从组织和上级的命令。同时他又属于王族，便也誓死为王族效忠。
但是从加入specter开始，便周旋于各个势力以及案件之中，心里没有一刻踏实过，或许等待我的，也是凄惨的结局吧。
这一生，注定摆脱不掉它了。
还真是累啊。他在心中苦笑道。
尽管如此，只要还活着，我便会珍惜一切。
可是，我还有所谓“活着”的权利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