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险柜被老张打开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灵魂就出窍了。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他知道我的生日，而我知道以上这件事。
一路上，我看着老张，他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我眼神也丝毫没有那种你知我知的默契。我想从偶尔的眼神交汇里寻找一点确认，却只是徒劳。
今天的我，只是一个人形工具，全程陪伴在新娘左右，拎包递水。作为副cp，我跟老张尽职尽责地做好人肉背景板，也不知道陪着新人和宾客拍了多少只露半边的照片。没想到我们的初合照，可能连脸都不配露出来，还真是别致。
好不容易把新人送上了台，我们终于可以入席了。高度同步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整齐得仿佛女团。坐定了才发现，老王也赫然在席。
老张看见有人盯着我们，似懂非懂地朝我使了一个颜色。我低头喝水，琢磨怎么解释，还是说不要解释。
“是视频那人吗？”老张把脑袋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问。
吐字时吹出的气息，一阵一阵轻击在我的左侧面颊上，顿时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嗯。”我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这个字。
老张拿起杯子不再发问。时不时看一眼台上，时刻关注老刘的需要。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穿着礼服带着妆，一口一口地喝水。
终于，开席了，我赶紧动筷子。新娘换好敬酒服我们就得去跟着敬酒了。老张还懵懵地在喝水，我用胳膊怼了他一下，“快吃，一会儿敬酒了。”
“吃不进去。”老张回我。
“哪里不舒服吗？”
“没睡好，没事。”
我给他夹了块白切鸡，“吃点吧，不然敬酒更难受。”
话头都没落地呢，那边新娘子就换好了，我催促老张赶紧吃两口，准备开工。我们匆匆忙忙离席，从双方父母那桌开始。
老刘的妈妈一直拉着新娘的手，那个老娘娶儿媳妇了的牛逼劲儿就差拿笔写在脸上了。老刘妈喝了新人敬的酒还不过瘾，又拿我跟老张开涮。
“小张，姑妈问你，伴娘好不好看？”
猝不及防，我惊恐地看着老刘妈，阿姨啊，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要不要这样！老张更是懵逼，他讪讪地笑着，不作回答。
“不说话干什么？姑妈对小雨那是知根知底。来，伴郎伴娘喝一个，争取再成一对！”
老舅妈社牛症犯了，竟然给我们俩倒酒。我一想不对，这哪是要撮合我们，这纯粹是把火力往工具人身上引，好让他儿子媳妇喘口气啊！于是我赶紧再把话题给他引回去。
“阿姨，今天是老刘主场，我们先敬新人啊！”说着就跟老刘碰了一下。对不起了兄弟，是你妈先动手的，别怪我！
听我说完，老张感激地看着我，而我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wink。
老刘妈立刻晴转多云，放下杯子，不再给我俩保媒拉纤。你看看，从一开始就没有诚意好吗？我信你个鬼！
虽然我见招拆招，但是顶不住场面大，刚走完半场，我感觉看老张都有bgm了。
“你没事吧？”老张托了一下我的手肘。
这要在平时我肯定就心花怒放了。但是现在酒精上头，连触感都不是很真实。我看了一下老张托住我的那只手，确认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于是对他摇摇头，说没事。
在我们这两对主副cp的努力下，终于只剩同学那两桌了。来的大部分是我和老刘的发小，新人还没走到呢，就开始起哄。
“来来来，新郎伴娘喝一个！”也不知道谁嘴巴这么贱。
“贱不贱，谁说的站出来，我单独跟他喝！”我扫视着酒桌，看哪个王八蛋敢认。
我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准备只要有人站出来我就把他撅翻。可没想到，一直在角落里不做声的老王竟然拿着酒杯朝我走过来。
“我说的，跟我喝。”他走到老张旁边停住了，老张被夹在我俩中间。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一桌子同学都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情绪，敬酒活动陷入了2秒僵局。
“来来来，敬新人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于是大家又举起杯子回归正题。
然而老王并不准备放过我，敬完新人，他又给自己倒上，准备继续刚才的尴尬。我想给老刘使眼色，让他快点去下一桌。但是这货和新娘两个人被团团围住，好像做起游戏来了。一瞬间，我感觉好幻灭，在婚礼上跟四年多没联系的前男友喝酒，这种剧情如果不是为了言情，那就是妥妥地虐待啊。
“她喝多了，我替她喝吧。”老张说着搂过我的肩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又活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黑骑士啊！我感觉肩膀被老张抓着的部分在向全身放射热量，身体不自觉地就想往他的方向软下去。
“你是……？”老王趁机非常谨慎地探老张的口风。
“伴郎。”老张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这个回答让我瞬间清醒。想什么呢，伴郎替伴娘喝个酒有什么问题。赶紧站好了，往哪儿倒呢，有没有廉耻！我振作了一下精神，转了下肩胛，把老张的手抖掉。
老王见状又要发问，我拦在老张前面，把他怼回去，“老刘结婚你能不能给点面子，你现在是干什么？”
“你不跟我喝一个吗？”老王转移话题。
“刚伴郎不是替我喝了吗？”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就在我准备再怼他两句的时候，老刘终于招呼我们了。我赶紧拉着老张往下一桌走，离开这个让人感觉丧气的地方。
最后一个环节是新娘回到台上扔手捧花。酒席里的未婚男女一个个跃跃欲试。随着上台的人越来越多，我被挤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接到花的位置。正好，我才不想结婚，我甚至又往边上挪了一点。
新娘回头看看等待花束的人群，好像在确认谁的位置，吓得我又把头缩了缩。
“1！”
“2！”
“3！”
新娘自己数着数，把花扔了出去。人群里立刻爆发一阵哄闹，我趁机从台上走下来。太好了，没扔给我，万幸。
我回到自己位置上，看见老张坐在那里，压根没在上台。嗯，这倒是挺有默契。
“终于忙完了。”我对他说。
“累。”
“我也不行了。”我趴在酒桌上，恨不得闭眼就睡。
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带着潮气。我抬起头看向这凉意的来处，是花。寻着花朵向上看，老王正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是那把手捧花，竟然被他抢到了！
哦，真是扫兴，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我无奈地把花束打掉，累积着怒气值一言不发。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正当我准备拍案而起，大干一场的时候。身旁的老张站起来了。
“给我吧。”他说着就要去接。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老张。为什么给你？你有什么立场替我收花？收下来你要下一个结婚吗？我可不想这么早！脑子里一下嗡嗡的，不知道该顾哪头。
老王有点吃不准给还是不给，手依然把花举在我面前。
“你是小雨男朋友？”老王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死亡问题。
我本来看向老张的脸赶紧转回来。为什么从来就不能让我们自己顺其自然地发展，总有人出来搞破坏！我恨得双手握紧，要不是想听老张怎么说，我就要撕了。
“你是谁？”老张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
这个问题感觉更不好回答。也不知道老张想问什么。单纯就问个名字，还是问和我的关系。一段还没开始的感情，怎么能说清是谁。
“小雨高中同学。接到花了想问她要不要。”老王没有挑事。
“不要，你留着吧，祝你下一个结婚。”我站起来，把老王手里的花推了回去。
看我表态了，老王终于把手收回去，不再坚持。我看了一眼老张，他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并不包含任何其他感情。我扫兴地坐下，酒精的劲儿越发往脑袋上冲。
“干嘛给你花。”老张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自言自语。
“那你干嘛接。”我几乎是赶着他的话头。
“不接不礼貌啊。”
“不礼貌也是我的事！”
可能酒精对我来说比起麻药更像火药，我自己都感觉到语气里的硝油味。
老张不说话。我也忍住不去看他。
婚礼的喜宴逐渐走向尾声。而我和老张像静止画面一样坐在人群中，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