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能今天就画完?”
“不相信我?我动作很快的。”
“噢那我也得快点,把另外一半写完就提前完成任务了。”
“假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六年级的人都这么叫你。”
“都这么叫我?有这么多人认识我?还叫我假小子?”
“咳咳,你不要误会,大家真的都以为你是个男孩子,但每次去操场集合的时候都站在女生队伍里,肯定都会多问几句咯。诶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我哪有那么小气,我叫王瑞雪,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以后就不能叫我假小子了。”
“王瑞雪?《小记者报》上登过你作文是不是?昨天我们语文老师还念来着。”
“真的假的?六年级的老师?”
“真的假的?”孟少羽学着她的样子也说了一遍:“行啊你,怎么说的来着,人不可貌相。”
“我也认识你的!但也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瑞雪本来想说“我一直很崇拜你的。”可真的认识以后,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些丢人。
“那全校不都认识我吗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别得意了,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认识你的?”没想到是这么臭屁的人呢。
“升旗仪式?运动会?钢琴比赛?难道……总不会你识破了我的惊天大秘密吧!”
“去年足球队去省里比赛,我们在操场训练,有人一脚射门把球踢到了女足的场地,把我鼻子踢歪了,哎,也不知道是谁脚法这么臭哦,怪不得后来比赛也没拿到名次。”
“行啊你……当时不找我理论,现在想秋后算账咯?还画不画了!”
“画,画,画,就当你赔礼道歉了。不过,你要是能说一下什么惊天大秘密,我想我马上就能把这事儿忘掉。”
“你知道‘暖阳’吗?”
“是你?”
“诶没劲,惊天大秘密好像也就是一句话。”
“那你得赚了多少稿费啊!隔三差五地就登《小记者报》!”
“……画画很花时间的好吗!”
“没有啊,你不是很快吗?喏,你看,我还没写完你已经快画完了。”
“不是吧王瑞雪,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嘛!”笑染总算背着书包出现在楼梯口:”不过这画一看就是找帮手了,谁能信这是你画的啊。“
“也是啊……大队长,你说怎么办?”
“大你个头!”孟少羽拿起板刷,在黑板上胡乱地抹了几下:“这样就好了。”
“不错,像她画的了。”笑染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行,那我回六楼了,还要去老师那里。”
“谢谢大队长!”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立马异口同声地弯下了腰。孟少羽听到那三个字头都大了,抓起书包逃跑似的就往楼上蹿,办黑板报的长凳被他撞得翻了过来,疼得他一边揉膝盖一边上楼梯,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走吧,回家吗?”
“嗯,走。”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没忘没忘,昨天不是太晚了吗?”瑞雪打开书包,从语文书里掏出崭新的纸币:“走!虾条!”
瑞雪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明明感觉比昨天快,时间倒也差不太多。天快黑了,校门口的小卖部仿佛特意在等她们似的,竟没有关门,笑染不知往货架上看过多少次了,双手同时一拎,准确地拿起一包话梅一包虾条,等着犹豫不决的瑞雪。
“是不是一下子有点钱反而挑花眼啦!”她轻轻地踢了一下瑞雪的脚后跟:“哎呀,不要贪心,先买最想吃的,下次拿了稿费再买别的嘛!”
“我在想我就不买了。”
“你有别的用处?那我少拿一包好了。”
“啊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去五道拐买袋小面包。阿婆给我买的时候从来自己都舍不得吃,她都不知道小面包什么味道。”
“走,零食有什么好吃的,不买了。”
“啊呀你别闹,你的是我答应的,我自己可以下次买。”
“我不,我也想吃小面包,你赶紧买了分我两个。”
“真的?”瑞雪嘴角一歪,还挑了挑眉。
“蒸的,还煮的呢。赶紧走,趁我没反悔!”
瑞雪还是坚持要兑现虾条和话梅的诺言,她有一份私心,这次就不把小面包分给笑染了,她想让阿婆亲手拆开小面包的包装袋,挑最大最软奶油最多的那个尝尝。和笑染分别后,她的步伐加快了许多,最后索性飞快地跑了起来,厚重的书包拍打着她的肩背,包带有些松了,她无暇去拉紧,双手只管抱着那袋面包,任由带子越拉越长。
“阿婆!阿婆!”
“又这么晚才回来!”
“早上说了学校要办板报呀!本来要办一个星期的,我两天就做完了!”
“阿婆,给!”
瑞雪的脸上浮现小孩向大人炫耀才独有的骄傲表情,你看哪,我多了不起,快夸我长大了!
阿婆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以前住在王家巷的时候,邻居有不少和瑞雪一个小学读书的学生,她知道有的家庭每天是会给小孩五毛钱零花钱的,一个星期攒下来,也总共才两块五毛钱,刚好够买一袋面包,而大部分小孩是存不住这五毛钱的,放学路过门口小卖部,口袋就空了。一周复一周,想吃小面包了还是得朝家长开口。
“瑞雪,这面包哪里来的?”
“我买的啊阿婆!”
“瞎说!你又没有零花钱!”
“我自己能挣了!”瑞雪的头扬得更高了,她顺手拉来小板凳往阿婆跟前一坐,讨好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面包袋:“以后不用阿婆给我买了,我给阿婆买!”
“王瑞雪!你是不是偷我钱了!”姨妈闻声赶来,一把拎起她的胳膊:“你爸妈供你去上学,都跟外头那些二流子学了些什么!”
“我没有!是我自己挣的!”
“你挣的?你拿命挣的啊!我就说最近总觉得阿润存钱罐里的硬币少了,原来是出了个家贼!”
“阿婆!我没偷东西,她冤枉我!”
“瑞雪啊,你老实和阿婆讲,这钱哪里来的?”
“我说了,我挣的!”她紧紧握着阿婆的手,却朝着林花香瞪大了眼睛。
“我把你爸妈叫回来,让他们看看养了个什么不学好的东西!”
“我没有!”瑞雪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一脚将小板凳踢了出去,小板凳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阿婆的脚上,迅速地鼓起一团乌青。
“妈你看看,书香不让她再去踢足球了是对的,再踢真要踢成野人了。我这就把她爹妈叫上来领走。”
林花香转身就去打电话,不一会儿楼道里便脚步声渐进。瑞雪哭着去包里翻找,把《小记者报》翻了出来递给阿婆:“阿婆,这真的是我挣的稿费……阿婆,她冤枉我……阿婆……呜呜呜……”
阿婆手里的报纸还没拿稳,那只熟悉的精瘦却有力的手已经抓起了瑞雪背后的连帽,她被猛地拖到了地板上,还没反应过来,便是结实的一巴掌。
“书香,我们有事好好说。”
“王兵!她偷东西!我脸都给她丢光了!你动不动手?你不动手你去给我拿衣架!”
阿婆一把将瑞雪护了过来:“书香,我不识字。瑞雪说这是她发表文章的稿费,你看看这是不是她发表的文章。”
林花香一听,没等自己妹妹伸手便急忙将报纸夺了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番。报纸遮住了姨妈的脸,瑞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委屈涌上心头,却又不敢哭出来,眼泪在脸上流出了一道沟,宽大的外套早就浸润出一大片水渍。
“哦哟,我们家老幺,了不得啊!看看看看!你们都看看!”
王兵也接过了报纸看了一眼,脸上却挤不出半点笑容。
“王瑞雪。”母亲的声音依旧冰冷:“得了多少?都花到哪里去了?”
“买了些邮票信封,我还要投的。”
“还有呢?”
“小面包。”
“还有吗?”
“虾条,话梅,已经吃了。”
“不要我挤一下你说一下,还有没有?”
“都在这里了。”瑞雪小心地脱下鞋,从鞋垫里抠出几张皱巴巴臭烘烘的小额纸币。
“王兵,给她收走。”
“妈妈,我……”
“行吧,冤枉你了。“
瑞雪这才放声大哭起来,她看到滚在地面上的面包,想到阿婆还没吃上,又想到钱没了,新的作文还没写,便哭得更加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