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很快结束，浑圆的寸头回到了瑞雪的头上，这意味着马上又要开学了。新学期第一天总是积极的，瑞雪自以为来得足够早了，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处已远远听到教室里传来关不住的喧嚣。
刚走进教室，便看见后桌黎小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她身后是瑞雪的桌子，桌上坐着两个人，凳子上还站着一个人，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凑，像一群滑稽的大鹅。瑞雪碰了碰门口埋头抄寒假作业的同学，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炫耀呗，一进来就把报纸摊在那里，说是市里《小记者报》上登了她的寒假作文。”
“小夏的作文是写得很好的。”瑞雪望着人群，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我数学抄完了，你语文做了没？给我抄一下，快。”
“哦，好。”瑞雪一边从包里掏出《寒假乐园》递给同学，一边往自己的座位挪去。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安静地坐着一个女生，埋头在本子上写什么东西，好像是新同学，又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新同学也要做寒假作业？”瑞雪嘀咕着，用左手擦了擦被踩脏的凳子，再塞好书包坐下。
“嘿，瑞雪！《小记者报》登了我的寒假作文！”
“黎小夏，你每个人都说了一遍，累不累啊？”瑞雪没来得及接话，旁边埋头抄作业的同学不耐烦地接了一句。
“我乐意，你也去发一篇到处说啊！”风头上的小姑娘哪肯嘴上饶人呢。
“恭喜你啊，也给我看看呗！”瑞雪心底是认可黎小夏写得一手好作文的，但，没有自己写得好——这是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什么样的作文能登上《小记者报》令她无比好奇，想要看到的心也是真诚又急迫的。
“给！”得到了好话的作者自然也十分乐意。
瑞雪仔细看了一遍，逐渐皱起了眉，作文的内容她很是熟悉，这令她疑惑。她刚想再看一遍，开学典礼的音乐响了起来，班长立即起立，催促大家去操场集合。
“小夏，我没看完，等下可以再借给我看吗？”
“你明明就看完了，我要给曹老师了，等下上课她要念的。”黎小夏接过报纸顺手塞进抽屉里，转身便走出了教室。
“噢。”瑞雪也慢吞吞地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楼梯口，楼上六年级的男孩子们一涌而下，推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她犹豫再三，顺着人流快步赶上，从背后一把拉住黎小夏的手。
“小夏，你等等，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们先走吧。”对同行的几个女孩说罢，黎小夏转过头，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刚刚都说了我要拿给曹老师了。”
两个人被挤到了楼道的墙边，小孔雀显然很不耐烦，瑞雪深吸了一口气，松了松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她看着小孔雀的眼睛：“小夏，你这篇作文，是不是上学期我给你看的那篇……改……改的？”
“你什么意思啊！我在曹老师的辅导班里写的，曹老师和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
“可是全班同学只有你看过那篇作文。”
“那你去和曹老师说吧，说是你写的，不是她辅导的。”小孔雀甩开了瑞雪的手，头也不回地往下走了。
“嗨！假小子！往前走呀，你挡着后面的同学啦！”瑞雪回过头，是每周升旗台上代表少先队发表“国旗下宣誓”的“三道杠”。尽管全校的同学都认识并崇拜他，瑞雪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当然，若不是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的气，瑞雪也是崇拜他的，崇拜到一直想冲上去问他叫什么名字，毕业想去哪个初中读书。
“开玩笑啦，小心走路，别摔了。”笑眯眯的“三道杠”已经走到了下一层，瑞雪也随着人群流进操场，站在班级的队伍末尾。
黎小夏和她相隔一排，五列，中间是一个假期没见的女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地互相问候，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嫌疑犯。集合用的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升旗仪式就要开始了，但整个操场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直到班主任们三三两两地从刚结束的早会赶来，一个个班级才渐渐恢复成平整的小方块。
升国旗，奏国歌。
校长新学期寄语。
“三道杠”代表少先队发表国旗下宣言。
副校长宣布春季校运会的事宜。
曹老师不时在小方块后方敲打淘气的男孩子。
打扫卫生的校工不小心打碎了二楼的玻璃引起整个操场的惊呼。
……
这些都没有打断瑞雪的目光，黎小夏高高的双麻花辫不时晃动着，每一下都晃得她想猛地冲上去揪住。
“小偷。”
瑞雪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越瞪越圆，直到小方块散作受惊的鸦雀往教学楼飞奔。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没等她回过神来，身后的女孩已拽起她的手腕，她一个趔趄，只得跟着跑。朝阳没有任何预兆地收起了锋芒，乌云像成群结队的灰色羊群滚滚而来，用脏兮兮的毛团填满了天空。这本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天气，春暖未至，晚冬的风变成了凌厉的大扫帚毫无规律地扫过操场，开学典礼在意想不到的仓促中结束了。
“最好把垃圾都扫走。”瑞雪弯着腰，一边把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一边自言自语，等她直起身来，操场已是大雨倾盆，而提早把她从雨里捞出来的女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