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晓。
夜雨已收。
我半坐在窗前。
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街巷。
须臾那老头夜里偷溜出去,约莫这也有三四个时辰了。也不见他回来。
他许是醉酒了,说不定躺在那棵桃树下睡着了。
万一被人逮着了,我终是脱不了干系。
此般想着,便跳下木窗。
已经用了三次【默默不得语】也没能将他唤回来。
还是去寻寻吧。
昨夜里他便闹着要去后院桃树下挖人家的桃花酿。
许是在后院。
化身流光,来到一片桃树下。
埋藏在桃树下的酒,果真被人盗了出来。
三三两两只残破的酒坛,歪斜地倒在桃树根旁。
被遗弃在地的桃花酿,顺着残缺口,滴答滴答地流到树根处。
这像是须臾能做出来的事。
可白白将几坛子美酒糟蹋了,却又不似他的行事风格。
他是被人发现了,遭人偷袭?
或是,他发现了其他人,用这尚未开封的桃花酿袭击别人?
可是下过雨的地面,未曾发现其他人的脚印。
寻思着,还是去前厅看看。
只见,几个中年男子,沉醉地倒在地上,鼾声此起彼伏。
醉梦中还偶尔喊着店小二。
“再来一坛。”
客栈的店小二伏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小二猛的惊醒。
双目惺忪,朦胧的四下瞅了一下。
又倒头伏在柜台上重游旧梦了。
一抬眼,正见须臾的身影从客栈外一闪而过。
我化身一道绿光,穿出了红尘客栈。寻着须臾而来。
迷渡山?
“小五,你猜我见到了谁?”
深山迷雾中,老须臾拉我藏到一颗古树后。
用着【默默不得语】同我说到。
“老头,你莫不是撞鬼了吧?定是位貌美的女鬼。魂都被勾到这烟雾重重的迷渡山上来了。”
我还怨他,没事上个什么山。害我白替他担心了几个时辰。
他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的风儿。”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摸了摸鼻头,再次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是风沐希。”
老须臾坚决地不似撒谎。
他也不擅长骗人。
可是风儿,也定然不会来此迷渡山中。
他双目失明,更不可能从迷雾山林中来去自如。
“莫不是竹林晚姑娘所见的那个人?”
我忽然想起初入红尘客栈时,晚晚姑娘对风儿说的那席话。风儿从未踏足万疆国,更未去过念城。而晚晚姑娘偏偏说同风儿只是数日未见。
那么,数日前晚晚姑娘见到的到底是谁?
老须臾惊诧道:“两个风沐希?”
他拉着我飞身到另一棵枯树后。
“丫头,若是没猜错的话,此人定与悯生剑有关。”
老须臾活了万万年的经验之谈还从未出过错。
“那就更要找到他了。”
我应道。
事关风儿,我定要弄个清楚。
我同老须臾曾生活在梦境墟中一千年。
对这般烟雾已是司空见惯。
他带着我穿梭与山林中。如同穿街走巷。
最后,我们飞身至一个被封印的山洞前。
“小五,他在那个石洞里”。
老须臾对灵魂感知能力无人能及。
石洞口被一块巨石封堵着。
灵异的光将石洞同巨石融为一体。
若没有须臾的灵魂感知力根本无法察觉此处的异样。
石洞数丈内草木不生。
昨夜刚下过雨,林中多有湿气浓雾。
唯独此处不曾有半点下过雨的迹象。
“好强的剑气。”
须臾随即吸来一片树叶,用灵力送了过去。
须臾送过去的叶子,刚触碰到石门便被化成粉末。
我同须臾不禁对视了一眼。
老须臾微蹙着须白的长眉。捋了捋苍白的胡须。
摇头道:“想要穿过石门,又不被发觉。只能找到比叶子更轻盈的灵魂才能穿越过去。你本是凤蝶一族。凝聚灵魂之力,化身羽蝶就可以穿进这道石门。”
“小五。我幽居梦境墟太久了,沾染了一身的湿气。看来只能靠你了。”
为了风儿,我自是要试一试的。
我向他点头示意。
他助我从本体中脱离。
我是凤蝶一族,再无法改变了。
“丫头,灵魂脱离本体,你的神智有可能会受外物干扰。你定要万事小心。”
“嗯”
我轻盈地舒展着紫色的薄翼。
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一定要治愈风儿的眼睛。
“丫头,切记三日内一定要灵魂回归本体。我只能用观微术陪着你了。”
我只身飞向石洞内。
石门外层是被一股强大的剑气所凝结的结界。
侧翼而行,还是被一道剑气所伤。
石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片黝黑。
只能依靠罅缝间的气流辨别方向。
“小五,这条通道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长。”
老须臾亦用灵魂感知着我的方向。
从石洞中不知飞了多久,终于隐约能听到流水声。
“小五,沿着石壁左转,就可以出去了。”
我照着须臾提供的路径飞行。
果然,看到一丝光明。
寻着流水声。向光明处飞去。
于光明最近的出口亦有一道剑气凝结的结界。
此前受了伤,我的体力已无法支撑我从容越过这道结界。
须臾的声音却夹杂了几分异样。
“小五,这道是生死门,共有九百九十个生死结。行差一步,可能就会灰飞烟灭。”
这老头果然给我带不来好的消息。
九百九十个生死结。只有一个点是生门!
我如何从这剑气所结的网中脱身?
“老头,你确定同风儿容颜一样的人就在里面吗?”
我再次向他确认一遍。
他被神尊困在我娘亲亲手所造的梦境墟中一千年。他现在好不容易脱身了。找我报仇,也说不定。
“老头?老头?……”
我等了一片空虚。
【默默不得语】怎么不好使了?难道须臾那老头的微观之术也出了问题?
山洞没信号,接收不到?可刚才还好好的,眼看都快出去了,怎就感应不到他了?
看来,这道生死门,出或不出?生或死?都得我自己来决定了。
九百九十个生死结,毫无破绽可寻。
思绪一片混乱。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无力地跌落到石洞的地上。
与地面相触的刹那,有个声音从我脑海里涌动。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為和。”
沐哥哥?
是沐哥哥!
我的眼睑无力地将阖未阖。
我无力地唤着久居我心上的人。
“沐哥哥。”
恍惚间,生死门外立了一个身影。
朦胧却深刻。
“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