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八、之前和之后
    水螈前几天过得很不愉快。

    “如果老哥你再年轻十岁,我敢保证你能跑到前三。”那个教练这么讲。

    看到他和一名跑手的对话结束,水螈凑了上去。

    “初次见面,”他撇了撇嘴,把左脚鞋尖翘了起来,复又落下,发出不快的一声闷响,“不,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呢?你刚刚杀死了我同事的小鸟。”他迅速抓住了教练的领口,试图把他拽进水底,结果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做到这点,眼前这个教练的力气比他大得多。

    教练毫不客气地掰开了他的手,伴随着一声鼻息,他将水螈甩开。“你未必认识我,但我可是相当了解你啊,水螈。”

    水螈意识到,在水面上和这个教练打架是占不到便宜的。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他照例威胁道,“斧子给我,我就放你安全离开。”

    “我要是不给呢?你能怎么样?杀掉我?”教练微笑着用了三个问句,水螈暗想,这三个问题居然只有一个共同答案。

    不过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接到了命令,不能率先挑起争端。“杀了你?不,”其实他心里对这句话很没有底气,“你要是有任何家人朋友,我会找他们麻烦的,懂吗?”

    谁知教练居然能保持微笑,那笑容似乎暗藏着水螈所猜不透的商机,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商人,他只不过是个士兵;盯着那笑容,教练开口。“啊,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水螈看不出,究竟是眼前这个人在虚张声势,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家人朋友,亦或,他……水螈不善于想象人类的恶劣,难道他巴不得家人朋友支离破碎地死掉?

    “Well,well,你等着瞧。”他慢慢后退两步,进入了水底,教练没有跟上来。

    “怎么,没谈妥?”麻雀见他一脸不快,自然知道了答案,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告诉我,”水螈一边自顾自地向前踱步,一边向身后的同事发问,“遇到这种不怕威胁的家伙,我们该怎么办?”

    麻雀没有回答,他搓了搓他的手,对于该如何处理这种窘境,两人都心知肚明,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When you are out of your element, your power is greatly diminished.(虎落平阳被犬欺)”麻雀用洋文抱怨。水螈则嗤之以鼻,他并不是很喜欢身边这个打起架来毫无用处的同事,同样作为士兵,他曾今可是“王祸”的精锐,而麻雀那时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文职。

    “此事暂放不提,现在我要去吃顿饭,你去盯着那个小贩,别让他把货暗地里卖出去。明天晚上,我们到他家去,看看他是否真的那么无所谓。”

    麻雀无奈停下了脚步,看着水螈离开;麻雀没有资格与他共进晚餐,毕竟那家伙实在过于贫穷——货真价实的贫穷,只要饭店稍微有些档次,麻雀就做不到和他分摊饭钱;水螈可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绝不会白白请客吃饭,尤其是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期,更是如此。

    比起那些涂了番茄酱的英国玩意,水螈还是更喜欢中餐;而且他的长相更偏近于蒙古人种,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总觉得,和一群皮肤颜色相同的人待在同一家餐厅用餐要惬意许多。

    “结账,”他招手唤来服务员,“这个带走。”水螈指向那碟他还未尝一口的绿茶饼,“这个可以当宵夜。”他不无欣慰地想着,比起工作,狡猾的他更在乎自己的胃。

    离开餐厅,已然是傍晚时分,街灯亮起,他走在无人的马路上,看着前路被街灯点亮的昏黄斑点,幻想着晚些时候吃绿茶饼的情形。水螈人生头号大事,无他,进食而已。

    可是他半路上还是没能忍住,掏出这些抹茶点心,边走边嚼了起来。

    他自认为自己旺盛的食欲正是身心健康的体现,不像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水螈只要吃饱穿暖,就能活得很开心。“我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去觅食,工作什么的,暂放暂放。”他一向会这么劝诫自己,没有什么麻烦能够让他耽误进食,除非上司逼迫他去“制造麻烦”。

    所以,当他看见麻雀直挺挺地倒在马路上,背后有一个大窟窿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把塑料袋中剩余的点心统统塞进嘴里,再随手丢弃袋子,以腾出双手检查尸体。

    “Xiarou……”他吐出半句含糊不清的脏话,慢悠悠地走过去,单手拽住麻雀的一只脚,就这么把他拖到了街边。

    “别人杀人我收尸,”他缓缓嚼着嘴里的食物,还不忘抱怨行凶者卑劣的行径,“这凶手可真会享受。”

    他看看麻雀后心的伤口,一时竟想不出有那位同仁会这么出手;他咽下口中全部的食物,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的鲜血,“这下可好,”他心想,“现在我有充足的理由杀人了,但我该杀谁呢?”可他随即又想起一件令他不快的事,也许麻雀的死能带给他的也只有这些许不快了,“麻雀死了,我怎么找到那个小贩?”他丝毫不在乎为同事报仇的事,毕竟他的胃袋被暖洋洋的食物填满,除非被人当头一棍打翻在地,水螈不可能丧失此时的惬意。

    水螈思索着,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对不住了,同事,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好歹同事一场,”他将手探入麻雀背后那个可怖的伤口,熟练的拽出了一颗穿孔的心脏。“其实我更想吃肝脏的,”他想,但他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懊悔,“不对,公事公办,怎么能亵渎同事的尸体。”这么自省地想着,他从心脏上扯下一绺肌肉,放进口中。

    一阵剧烈的不适之后,他得以清晰地窥伺麻雀生前看到过的景象。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地方了。”水螈自言自语。

    ……

    埋葬麻雀后,水螈动身寻找记忆中的那片工地;麻雀一死,他的那些小鸟全都四散而逃了,无法利用小鸟来引领他,水螈只得自己尝试找到正确的路,“伤脑筋,这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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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什么时候?”他嘟囔着,不断窥视着麻雀死前的记忆。

    他找遍了北京一环,方才意识到,一环不可能有他印象中的那个地方存在,因为没人会在紫禁城里开工地。

    “这不合逻辑,有二环、三环、四环,就是没有所谓一环?”他恍然大悟后气急败坏地走出了地安门。

    因此,两日夜后,当他找到那片工地时,他欣喜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烤红薯,感到惬意从腹部袭来,“花了我整整两天啊。”

    水螈扭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把双手双脚总共二十个指节逐一按了一遍,在一阵“喀拉拉”的关节声响后,他走向了那个命中注定要变成坟墓的塑料编织袋。

    “等等,瞧我这脑子,”他望着干巴巴的、积满尘土的工地一拍脑门,“架怎么能这么打。”

    于是他又收了狂妄的气焰,老老实实地扭头,朝工地的另一个角落中,那个被废弃的喷淋管走去。

    水螈两拳擂开了混凝土,掀开了埋伏的旧管道,把右臂整个探了进去;这时,如果有人肯站在工地上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片原本沙黄的工地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深。

    巧合的是,恰恰有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就站在工地上,悠然看着水螈灌溉工地。

    水螈估计这水量足够支撑他打架了,就收回右臂,再次活动起关节,转身却发觉那个马拉松教练站在一旁,眯缝着眼,微笑着看他做准备活动。

    “好巧啊。”教练非常和善地问候道。

    水螈没有闲情答复,他上下打量这怎么看都似乎毫无防备的家伙,考虑着自己应该先咒骂他一番,还是应该直截了当地动手。

    ……

    和水螈作战后,二人再次见到了兔,王红雷格外开心,虽然他所做的无非是开车和倒车,但至少他头一次为自己的“上司”做事了,这种进步属实可喜可贺。

    “就是这样,我当时还担心这车禁不住那一下呢,万幸月亮能耐大啊!哈哈哈哈,”王红雷把玩着那个大红色的斧子,而兔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讲述其经历,不曾打断,“对了,为这玩意这么折腾,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啊?”

    兔、月亮和王红雷三人正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上是各色的酒水饮料以及花生米;虽然红酒和花生并非很搭配,但在王红雷的要求下,花生还是被端上了酒桌。

    兔看了月亮一眼,月亮坐在他左手旁,上身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灰呢子衬衫,显得温文尔雅。

    “全都跟他讲便是,我哥根本不是疯子。”月亮狡黠地端起酒杯,用略显怪异的姿势饮尽杯中酒水。

    听他这么好似夸赞地讲,王红雷只是憨憨地一笑。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吧,你们两个一定好好休息一下,明晚,我们有一桌席要吃。”

    “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这斧子有什么用?”王红雷复述了一遍问题。

    兔点点头,撸起袖子,“递给我,我给你演示一下。”

    王红雷握住斧子的一端,隔着桌子将它递给兔,“这东西,要我说啊,怎么看都不像斧子,反倒像个笛子。”

    兔小心地接过,用单手将这个一尺长管子的一头抵在桌面,另一只手从桌上捏起一粒花生,“看好了。”他刻意地把双脚收回椅下,将花生放入了斧子的上端,花生消失在那大红色的孔洞中,然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兔收回斧子,朝王红雷招手,“你来看。”他指指方才用斧子抵住的那处桌面。

    王红雷凑上前去,桌面上是一个小小的圆孔,花生大小。

    “就这?”王红雷不是很满意地一耸肩,“这不就是一杆枪吗?有必要争来抢去的吗?”

    兔微笑,食指点点桌面上那个洞,“你往桌下看。”

    不需细看,王红雷也能认出,桌下的地面上,有一个同样大小的洞,正对着桌上的圆孔,二者是一脉相连的。

    “咱们现在在一楼,所以我才用的;据我估计,这个洞至少有半米深,其原因在于……”

    “在于花生米并不适合做弹药。”王红雷抢先补充道,“我明白了,兔,把这东西收好。”说完,他再次露出憨厚的笑容。

    兔看着他憨笑,似乎琢磨着什么,良久,他呢喃着讲道,“唔,尼采倒无所谓,但我需要好好打扮你一番……我们走,事不宜迟。”

    月亮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兔将二人带到了自己的公寓;王红雷对于服装的了解仅限于穿衣保暖,但这并不妨碍月亮和兔通过一系列合乎艺术审美的操作将他打扮成一个仪表堂堂的家伙。

    “你太瘦了,哥,这几套西服你都撑不起来,”月亮穿一身纯黑的赛马礼服,细细打量着王红雷的着装,再一次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穿白色的款式吧,兔,你给他找一套收身的试试。”

    兔的公寓很宽敞,甚至有专用的衣帽间,设有沙发、镜子以及两个单独的换衣隔间,几个内嵌壁柜里分颜色挂满了应用于不同场合的服装;但王红雷的关注点永远异乎常人,他惊讶于除了衣帽,兔居然专门收集了类型丰富的许多袜子,单独填满了一间壁柜。

    兔很快找出服装,“咱两个都穿黑的,让他穿一身白,会不会太突兀了?”他把白色正装交给王红雷,看着他相当不耐烦地换上。

    “不合身和突兀二者必选其一,让我想想,”月亮假装思索了几秒,“我选择突兀。”

    “要我说啊,就让我穿我自己买的衣服好了,”王红雷正在往脚上套一只黑色的袜子,“你们俩打扮好不就行了,干嘛非扯上我?”

    “你那一身实在太没品了。”兔说着,从柜子里摸出一双白袜子丢给他,“还有,穿白衣服就别穿黑袜子。”

    月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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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表示赞同。

    “换来换去的,好烦呐,”王红雷脱下袜子甩在地上,“请谁吃饭这么郑重啊?”月亮略显无辜地看看兔,捡起地上的两只黑袜子,轻轻丢在了旁边沙发堆放的那些王红雷试过的衣服上。

    兔摇摇头,也没有说话。

    趁王红雷进隔间换裤子时,兔凑到月亮身旁,小声说道,“喂,我说,尼采,”他一脸困惑的表情,“这个家伙,恕我直言,充其量也就是个有精神问题的介中者,他何德何能,你犯得着这么待见他?”

    兔想不到的是,月亮猛地睁圆了他那双蛇的眼睛——并不是故意地朝他瞪眼,仅仅是睁圆了双眼——眼中发出煞人的光芒;兔不禁想收回自己说出的话,因为月亮居然学着他的京片子,用同样的语气小声回答,“我说,兔,首先,你自己就是一个喜欢护犊子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其次,你是知道我的能耐的,不必质疑我识人的能力。”

    兔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知道你没法控制自己的性格:要是有人当我的面说我手下的不是,我的反应可能会更剧烈。”他拍拍月亮的肩,而月亮始终没有正眼瞧他。

    “好了,我完事了,咱走吧。”王红雷穿着那身白色西装走出隔间。

    “走吧,兔,没什么大不了的。”月亮瞬间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其普通话之标准不亚于新闻联播。

    ……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兔看看自己的手表,将随身携带的提箱放在了地上,用脚将其蹬进桌下,“先教你吃西餐吧。”

    “我会吃西餐。”王红雷用叉子戳起一块餐包,却并没有吃,他从入座起始终在观察邻桌。这家西餐厅——按兔所说,是由他的一位朋友经营,“上海都没有这么地道的西餐厅”,兔如此评价——是纯西式格调,嵌花地板,红色帷幕,吊灯灯光柔和,搭配以蓝色桌椅,白色花瓶插有单支粉色玫瑰,装饰在桌面中央,桌与桌之间的距离设计得恰到好处,客人能够听到邻桌的谈话声音,但不刻意听却很难听真切。王红雷所关注的邻桌上摆着一份沙拉和半份罗西尼牛扒;餐盘中刀叉八字摆放,意味着邻桌的食客还未结束用餐;椅子上除了餐巾,还放着一顶做工精良的草帽。

    “我知道你会吃,但吃西餐的礼节你得学习一下。”兔明显没有理解王红雷的话。

    “不,我说我会吃,意思是我不但会优雅地把食物送进嘴里,还明白怎么嚼东西,怎么摆放刀叉表示我吃完了。”王红雷还在盯着邻桌那盘牛扒看,“你大可放心。”

    兔点点头,他主观地认为是月亮教会他的;月亮却不禁好奇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学的时候。”王红雷这才在那块面包上咬了一口,留下清晰但并不怎么整齐的齿痕,“先不说这个,兔,为什么邻桌会有人用餐呢?你们不担心吗?”

    兔微笑道,“我的面子还不足以包场呢,不过这家餐厅的主子和我很熟,想捣乱的人,门卫是不会放进来的。”

    “那,没脸的人呢?”王红雷所坐的位置正对着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他的目光转向,落在那个从洗手间方向走来、正用手帕擦手的家伙。

    兔和月亮同时扭头,看向走廊。

    那人顿了一下,“兔!好久不见你来这里吃饭了,今天来,是专门请这两位?”

    月亮似乎受到了威胁,几乎坐不住了,左手慢慢伸向桌上的餐刀。兔却从座位上站起,热情洋溢地去招呼这位没有脸的人,“草帽!Long time no see!”兔搂着此人的肩膀,竭力暗示月亮此人并非敌人,“要不,把你那桌撤了,咱请你吃一顿吧,哈哈哈,真是太巧了。月亮你不用紧张,草帽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月亮还是不很自在,半信半疑的盯着眼前这个长相好似塑料假人,没有五官,皮肤苍白的家伙。

    “朋友,别紧张,”草帽向月亮招招手,“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律师先生。兔,请我吃饭就不必了,我晚上还有工作要做,还请允许我吃完自己的晚餐。”说完,他走回自己的那桌,戴上草帽,垫好餐巾,继续吃起那份牛扒,尽管他没有嘴。

    “那位,是怎么一回事?”月亮居然先王红雷一步发问。

    “你不认识罢了,”兔用餐巾擦了一把汗,“我看你一副打算动手的样子,真是吓坏我了。”

    王红雷默默吃着餐包,边听边思考着邻桌一个没有嘴的人是如何进食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兔故意把下一句话的声音压得很低,“TRADER没功夫监管所有人了,”这句话后,他又提高了声调,“对于我们这些抱团取暖的小角色,TRADER们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我可是重刑犯啊。”月亮似乎并不喜欢被概括为“小角色”。

    “对,如果你和其他TRADER撞上,少不了一场恶战;但草帽不同,他同情我们这些无辜入狱的战犯;除了工作必要外,他其实没干涉过我们的私人生活,有时候,他还会来由介中者经营的店消费,你甚至可以在某些场合把他视为朋友,比如说,现在。”兔说完时,王红雷刚好吃完了戳在餐叉上的面包,而草帽也用餐完毕——直到他把食物吃的一干二净,王红雷也没看出他是如何进食的。

    “先走一步,下次有空我再应邀,再见,几位。”草帽很绅士地摘下草帽行鞠躬礼;兔和王红雷都回答了“再见”,目送草帽不紧不慢地走向出口。

    “你怎么不说‘再见’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兔扭头朝月亮说。

    “抱歉,我有点紧张。”月亮放下手中的餐刀,拿起餐叉戳一块面包,像王红雷那样咬了一口,面包留下了一个很奇特的齿痕。

    “这巧合不是很令人愉快。”兔再次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我们来的太早,王夕也不是一个守时的主,都拿面包垫垫肚子吧。”兔自说自话一般,也拿起了餐叉,戳向盘中的面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