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焦里嫩，地缝内探出的头颅布满伤痕。红色的血肉在灼痕内翻起，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
寄凡闻着这股腥味，心中奇怪，为何元守道伤势好像更重了。
元守道的头颅转了半圈，对着寄凡方位定住。他嘴里叼着个小小的皮囊，独目间的眼神却很莹润。
沉默，对视，俩人都没动。许久，元守道才慢慢把身子升起。一个拳头大小的三脚丹炉，捧在他手中。炉底与手心相接出，冒着丝丝白气。四周的腥味内，又多了一股焦臭。
伸手揉着鼻尖，寄凡眯眼，幽蓝色的丹炉映入瞳孔。
“问道炉?”
“龙主也知道问道炉，好眼力!”元守道吐掉嘴里皮囊，任其滚在脚下。他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有沙砾在咽喉处摩擦。
“楼观台，问道炉，楼观派核心弟子随身之物。在下师尊是道门中人，对问道炉当会有所耳闻。”
寄凡的话不假，寄听白对楼观道可是下了一番心力。元守道手中丹炉大有来历，为楼观台核心弟子独有。问道炉是楼观派传承之物，丹炉主人有资格接掌门户。
此炉主人，一生只可开炉两次，一次是入道，一次是问道。每一次开炉，都是生死大劫。入道艰险，问道更是需天缘。
楼观派历代英杰，很多都饮恨在问道炉旁。问道炉现身，元守道在干什么，寄凡很明白。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寄凡起身，朝着元守道走去。
“要杀我?龙主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元守道身子已完全出了地穴，空气中的腥味更浓。他伤势果然比金子坡时更重了。寄凡没再继续前行，停在飞禽走兽的尸堆边缘。
情况与三日前相比，两人完全对调了位置。谁能料到，三名紫禁黑衣联手，竟被寄凡宰了两位。元守道重伤而逃，现在保命都艰难。
山穷水尽，此处更是绝地，没路了。元守道却依旧很淡定，寄凡不是来杀自己的，因为死人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两次交手，前辈都没有杀心，我自然也不屑落井下石。”
哈哈，元守道笑了，笑得很辛苦。
“龙主，老道活着比死了有用。你想从我这残废口中掏出些什么?”
“前辈言重，您人多势重，身手超绝，寄凡根本没有留手的余地，希望您能明白。”
“龙主过谦，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成王败寇，形势总比人强，不论元守道看不看的开，他此刻都要忍。不过，他回寄凡的话也很巧妙。话你可以问，我可没说一定会答。
“龙主，到底是个什么称呼?”这个问题，已困扰了寄凡很久。云岭深山抱玄观内，寄听白无论是醉酒狂歌还是挑灯夜读，总会不时自言自语，他没看错那就是条金龙。
元守道移动着身子，踏过遍地尸骸，走到那头兽王身边。每走一步，都会印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他没有回答寄凡的问题，反而俯身探视着那具山熊尸体。沾起兽王耳鼻间还带着温热的液体，放在嘴里尝了尝。不错，元守道很满意，甚至有些惊喜。
寄凡眯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老道士动作很慢，很仔细。扒开兽尸的毛皮，将胸骨一寸寸掰开。元守道那只仅存的爪子，非同一般。
丹炉被按入尸骸胸膛，元守道坐下，喘了口气。跟着，他抬头看着寄凡。
“怎么，觉得我炼丹保命，浪费了如此多的精血，伤尽了天和?”
浪费?有伤天和?寄凡笑意间全是冷漠。元守道真当自己是涉世未深的雏儿，到现在他还在试探自己?
“我辈问道逆天，做事便要做到极致。祭丹的野物自然越多越好，死得不够多，怎能选出最好的。”
“说得好，好一句我辈中人，龙主果然是个明白人!”
寄凡的话元守道听得顺耳，独臂在空中挥了几下。他只有一只手臂，已经不可能拍响手掌。
“龙主，紫禁地宫有三十三口金井，当中最深的金井上方，有一盏灵灯镇压。这是一盏魂灯，灯火不熄，龙魂不失。你入世的那一天，灯灭影绝。”
元守道看寄凡，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世奇珍。寄凡听元守道的话，却听得云山雾里。
“龙魂，这世上真的有龙?你是说，我是龙魂转世?”
“不知道，老道没见过真龙。不过，镇压在地宫金井上方的龙灯，乃先秦失传世间的秘术。听护宫先辈口口相传，此灯需龙魂方可燃起。”
“地宫内到底有没有真龙?”
“不知道，到了今日，谁也不知道地宫内到底封埋着什么。封埋在里面的是人还是物，是仙还是鬼，没有人知道了。”
“前辈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肯定我就是龙魂转世?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元守道的答案，寄凡不满意。到底是元守道刻意相瞒，还是他真不知道。
“紫禁地宫，又被称做紫禁龙宫，而你肯定是龙魂转世。今日祭丹后，老道更加确信无误。”
“为何?”
“老道的问道炉，此次是今生最后一次开炉。楼观派典籍记载，龙蜕成丹，丹气可引百兽献祭。说到底，还要谢谢龙主。我本想擒你回宫，取些精血，解掉体内丹气。谁知，你竟给了贫道一个大大的惊喜。”
元守道独目闪闪生辉，欣喜非常。寄凡当然不会知道紫禁地宫的厉害。那里凝聚着九州各家各派的心血，先秦久已失传世间的秘术比比皆是。
道门各派秘密派遣，守护在地宫中的人物，都是一时英才。地宫内的情景非外人可以想像，这些人入宫后，体内便会种下禁制。
每一派的禁制都各不相同，楼观派的禁制便是丹毒。灵丹妙药服入体内后，常年被地宫脉气蕴养。自然而然，会生出一股特殊的物质。若不清除腐蚀入骨骼经脉间的丹气，此生都无法离开地宫独存。
元守道三人一路行来，不知选杀了多少性命，为的就是取精血镇压体内丹毒。就算有这种饮鸠止渴的办法，离宫期限也不能超过半年。而且，经过精血镇压的丹毒，再被地宫脉气沾染，他们此生都不会再有出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