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面具逐渐紧贴面部,血肉被迫与其交错。
痛。
好痛。
这是顾惟朝唯一的想法,口中发出鹿的嘶鸣,随着面具与头颅的融合,他甚至逐渐能感觉到头顶那对鹿角的存在。
太荒谬了。
虎首的男生走近顾惟朝身边,伸手揽住他,轻柔地抚摸着这对鹿角,“乖阿晓,不疼了,已经不疼了。”
不知道是男生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融合已经完成,顾惟朝头部传来的疼痛感开始减弱。一双鹿眼紧闭,他没有看见男生虎眸中对鹿角流露出的痴迷。
靠在男生怀里(并不是顾惟朝想这样做,而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顾惟朝睁开眼,“我好了。”他说着,用手撑着男生的胸膛。
男生从善如流地放开顾惟朝,只留出一只手微微磨挲着顾惟朝长着柔软鹿毛的后颈。
这一举动让顾惟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可理智却令他温顺地接受。
顾惟朝表现出来的顺从使得男生心情颇佳,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走吧,去我们的位置用餐。”
男生领着顾惟朝来到一张双人餐桌入座,餐桌上放着一张名牌,上面写着:周容(随行人:云晓)。
顾惟朝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名牌,默默记下两人的名字。
周容打了个响指,一个身着黑色马甲的犬首侍者走上前来,“两位有什么需要的?”
“例餐就行,麻烦快一点,我家的小鹿可是快饿坏了。”周容说完,对着顾惟朝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衬得那张虎面更加可怖。
顾惟朝用力牵动嘴角,鹿眼微微眯起,看上去是在笑。
没过去多久,犬首侍者推着餐车来到餐桌边。
他端起左边的餐盘,放在周容面前,缓缓提开餐盘盖,一股血腥味儿顺着缝隙钻出,周容陶醉地吸气,享受这份甜美。
是生肉。残肢断臂之中还能依稀辨认出主人生前不常做体力劳动。
红褐色的鲜血与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这场面给了顾惟朝极大的震撼和冲击,他很庆幸自己此时此刻顶着一个鹿头,表情不如人类丰富,不然一定会被周容看出端倪。
犬首侍者端起右边的餐盘放在顾惟朝面前,掀开餐盘盖,一股青草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充斥着顾惟朝的鼻腔。他放下心来,吃草总比吃人好。
然而餐盘盖完全掀起的一瞬间,顾惟朝僵在座位上。
他极力希望自己能够抬起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拿起餐盘上的食物。
可是那与周容餐盘上如出一辙的猩红与白皙令顾惟朝的手如灌了铅似的沉重。
不,并不是如出一辙,至少两份早餐所散发出的味道不同。
犬首侍者向周容微微鞠躬,然后推着餐车离去。
周容说:“开始用餐吧。”随后,他拿起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猩红的液体顺着锋利的牙齿没入金黄色的皮毛。
这场景就像是有魔力一般。顾惟朝的视线从周容嘴角转移到面前的餐盘之中。
青草的芬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搭配着红与白的视觉效果令顾惟朝情不自禁地、颤抖着拿起一块肉。本能和理智在不断交锋,天使的劝诫和恶魔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同时响起,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周容在对面吃得正欢,没有心情去关注顾惟朝这边的情况。
红色的汁液顺着颤抖的手背流淌,顾惟朝愈发的恍惚,眼前的血肉不再是血肉,而是新鲜的芳草。
他张开嘴,将手中已经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野蛮地塞入口中。
呼……咽下食物的顾惟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有什么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枷锁被打开。
他看着餐盘中剩余的食物,面无表情的进食。
竟是和周容一齐吃完。
周容瞧见“云晓”同自己一块儿吃完早餐,高兴的拿餐巾擦擦手,站起身来,摸摸“云晓”的鹿角,说:“看来阿晓今天真是饿坏了,吃得这么快。”他拿起顾惟朝面前的餐巾,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将餐巾放在鼻下轻嗅,“青草的味道果然不是我所爱,但阿晓是。”
周容牵着顾惟朝向电梯间走,他们又遇见了之前的山羊妇人,不过此刻对方并非孤身一人,身边还有一位狼首男人陪伴。
四人进了电梯,按下一层,电梯缓缓上升。
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周容搂着顾惟朝跨出电梯。
与融合时交错的痛感不同,这次是骨肉分离的痛。
周容察觉到身边人的无力,在如此剧痛之下居然还有力气扶稳顾惟朝往前走。
疼痛已经让顾惟朝失去观察周围的能力,他除了切身的体会疼痛,什么也做不到。
现在的他,只能任由周容摆布。
好在周容也没有趁人之危的恶习,绅士地抱起顾惟朝上车,他们还是原来的座位。
坐下的时候,顾惟朝的头已经不是那么痛了,他疲惫地靠在周容的肩上,一阵困意涌出,淹没了大脑。
因为突然进入一个风格如此诡异的副本,顾惟朝完全没有睡好觉,总是无梦却惊醒,醒来以后的陌生环境又使他需要五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再度睡去。
再加上今早的第一次体验以往的生活里绝对没机会体验的头疼。
顾惟朝是真的被折腾得不轻。
也不想在多管什么男男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他现在只想睡觉。
面具的鹿角一支架在周容脑后,一支架在周容脸前,他用虎面具轻轻碰了碰毫无防备的鹿,也闭上眼睛。
还没有到九点,他们可以尽情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负一层的餐厅陆陆续续有人来、有人走。
酒店门前并不是只有顾惟朝乘坐的辆观光车,一共有四辆观光车,同一的明黄色外观,看上去像是四辆校车。
钉在观光车最前端的时钟以最标准的速度一丝不苟地转动指针,随着九点将近,车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渐弱。头戴银色面具(像是某种植物的叶片)的司机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等待秒针发出最后一声“啼嗒”。
“九点已到,准备发车。”司机毫无感情地声音将顾惟朝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