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檐垚、幸伺等人在雷鸣掩映之下赶到内堂时，赫见到那无首的连刑长刀拄地，矗立在宽大的窗台之前，任凭风吹雨打，却屹然不倒！
他似是一尊不朽的死神，在雷雨交加之时携九幽之名临世，审判这世间万恶。
“这怎会……”
见到这诡异惊骇的场面，饶是檐垚再如何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心中打颤。
“大人！”
在他身后，幸伺不忍见到连刑的凄惨之相，迈开步子就要冲上前去，将他扶下来。然而当他才刚刚踏出一只脚，却忽觉那脚上一阵黏糊，抬脚时似有千钧重，如陷泥沼之中。
他低下头，借着那一闪而过的雷光，赫然见到在众人的脚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片殷红的血海来！众人身陷其中便若在修罗场，浴血弥漫肃杀，死亡的气息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轰隆隆！
随着雷光再炽，雷霆如吼，映照着另一个孤单的人影交错在众人身后，似是时空错乱下的一场意外相遇一般。
那人披散着发，一身似雪的白衣上布满了血红的莲花，若一片红云，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像是一个幽灵，突兀地出现在众人之间，但却没人能够把看到他。他落寞，孤寂，禹禹而行，游离在众人之间。
但在另一端，本就心中颤巍的冷庭，在一声雷霆降下之时赫然见到门前的那具尸体竟活了过来，立时便被吓到肝胆俱颤，拔腿便要往内堂跑去。
然而当他来到内堂时，却又见到一名陌生男子，同样也是披头散发，同样面色惨白，形神飘忽，似也是从墓地之中爬出一般，带着沉沉的死气。
这是到了阴冥之间吗？怎么见到的人都如此诡异，似是已死去多时了。
在见到陌生男子后，冷庭心中一阵胡思乱想，后竟因失神而不觉脚下踉跄，在踏过门槛之时一脚踩空，登时整个人便若倒地的木桶一般翻滚了出去，连撞到不少桌椅后才停下来。
那男子与冷庭擦肩而过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眼中无神，体若无息，冷庭甚至在与他错过的刹那，竟还感受到了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这便更让他确信那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那便是死人。可是死人，又怎会动呢？
冷庭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就是赶紧找到檐垚等人，他实在不敢一人面对这未知的恐惧。
而在内堂外，当那男人走至门口之时，死而复生的素音忽然便转头跟着男人走开了。男人往哪里走，她便往哪里走，直到两人一路走出画影红楼后，来到那狂电雷舞的天地之间。
“浮世浊兮，动雷霆以扫尘。”
风雨中，男人抬起头，面临暴雨，眼望雷霆，呢喃着说了一句。
“不见月兮，临渊而羡潋滟。”
声落，这临岸的画影红楼忽然间便拨开云雨见了日光，虽那云层未褪去，然那光影却分明的很，分照星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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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对面，红莲遥望红楼不曾移开过目光。一直到那光影分照，一直到两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她那一双若星河般清澈的双眼，却忽然迷蒙了！
那个人……是他吗？
不自觉的，红莲看着看着便踮起了脚尖，拨开了柳絮，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是他吧？
她看着，笑了，又哭了。
她赤着足，挽起红裙，一脚踏出后便要飞跃过这宽阔的星河，去河的对岸看看，看看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可是当她轻轻一跃起，那红裙铺散若红蝶一般掠过雾雨朦胧时，她面前忽然被一道隔天水幕阻隔，便似那天河倒悬在眼前了一般。然而红莲却不管不顾，依旧若飞蛾扑火般闯入到了那水幕之中，要逾越这天堑！
哗啦~
远望着，便见到蜿蜒无际的星河扑落了一朵红莲，那原本暗淡无光的世界，顷刻间便光彩四照，如光轮转！
天放晴了。
在远处的荒山上，小羽儿与天华之主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在红莲落水的那一刻便收了法阵。立时，那先前还无比氤氲的盎然绿意便散于云山雾霭之中，不服存在。
“此次，多谢师尊相助了。”
收了轮幻之术，小羽儿上前将天华之主扶起，感激一声道。
“你我师徒，本不必说这些。”天华之主站起身，伸手轻抚着小羽儿的面颊：“瘦了。”
“不碍事的。”她一笑，将手中柳絮递还给天华之主，“只是苦了画周的将士，也哭了流云公主。”
“你不嫉妒么？”
提起画周流云公主，天华之主看向小羽儿的眼中便又多了几分惋惜来。
“优秀的人总会吸引更多的人，这不是更说明我没有看错人么？”小羽儿甜甜一笑，轻挽起天华之主的手，若往昔一般：“何况他在世时不曾忘记过我。”
“你啊，还是如当初那般固执。”天华之主虽年长许多，但却未看出有衰败之色。
“若不固执，天华如何出世。”她随心有真爱，却并未忘却使命。
当初她被天华之主看中时，死活不愿离开天命之境，执意要跟随天师修行问道，问天道。但在后来，天师也劝她天命难违，该如何生，便如何生；该如何死，便如何死，强求不得，且还说过天命问道不是她的路。
“天师所说，对一半，错一半。”
师徒二人漫步山雾之中，忆起往事。而当说起往事时，天华之主对当初天师的箴言点评了几句。
“是这样么？”
小羽儿不解，疑惑问道。
“天师所说天命，不过是他所看到的道法轨迹，是对既定过去的解读。”天华之主说着，抬起手掌向上一番，旋即便有一道道绿色光芒自四面八方而来，自其手中汇聚而成一道星河。
“这星河，便若是一人一生中该走的路。过去，现在，未来。”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着不同的地方，讲述着人生中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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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过去，是我们跟随时间缓慢走过的路，而且它已经发生，没有办法再更改。”她说着，手指轻轻一点，瞬间在那星河的末端泛起了点点涟漪，挥散不去。
“这便若你曾为他设下天命破尘之术，替他挡灾避难。可是谁知，他未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情。否则以你所布下之阵，他也不会再次应了天命而去。”
“我在观察他命格之时，便已算过他的未来。可是谁知……”
久远前相见的那日，她虽行为荒唐，装神弄鬼。但在暗地里，她早早便为易安词设下了救命的破尘之阵。甚至为了布下此阵，她不惜远走北煌，借了夜哭雪的天命来破局。然结局，却没有改变。
“这就是为何我说天师箴言只有一半对错。”天华之主再次点开过去与现在的时间星河，接着又说道：“在过去与现在，你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以当下的行为去弥补他过去犯下的错误。但那错已经发生，你即便天术再绝，也只能弥补那过错而产生的因果，真正的错误是无法纠正的。”
“可他……并没有犯错。”
小羽儿悄声狡辩了一句，但她知道在术法与因果轮回之理上，她着实不是自己师尊的对手。
“犯未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这因果轮回，而非在你所修行的术法与武学之上。”
说到这里，天华之主似又想到了些什么，忽地又是一声叹气。
“师尊为何叹气？”
小羽儿正乖乖听着师尊说教，可是天华之主话说一半后忽然叹了口气，这让小羽儿有些不明所以。
“早些时候天师曾与我说过，你虽可承载天华之运，却不能悟透天华之道。”天华之主转头看着依在自己身侧的小羽儿，眼中有爱有怨：“当时我选择了不信，可是现在想想，当真是为师害了你啊。”
“师尊说笑了，在师尊身侧的那段日子，是小羽儿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小羽儿听罢嘻嘻一笑，双手紧紧挽住天华之主道：“在天命之境修道之时，天师那老头子可闷了，都不肯师兄师姐们笑出声，好古板呢！”
“我知道你性子跳脱，但越是如你这样，真正伤心之时，便是锥心裂肺！”
锥心裂肺！？那种痛，那生离死别的痛，岂止是锥心裂肺？
当易安词在她的面前缓缓合眼，当她看到易安词弥留之际看向自己的眼神，当感受他最后一丝温存自手间消散，那种痛，她此生都难忘！
但那一夜，她没有哭，因为眼中早已干涸，干涸到眼中都没了光亮！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哭。”
小羽儿说着，不自觉地便埋头在天华之主的怀中，轻轻坠泣。
是啊，那个时候她没有哭，是不想让他在世的最后一眼，看不到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她想让自己在自己相公的面前永远都保持着他最爱的样子，让他永生铭记。
但是现在，当往事再被提及时，她的那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不再能忍住，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呜呜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