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女子的歌声悠悠传来，叶今夕再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象已然大变。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女子的房间中，房内布置简朴，中央放着一个火盆，盆中炭已烧完，只剩星火点点。
正前方，一名青衣姑娘正坐在窗前支着下巴哼着曲儿。
“姑娘！我把炭取来啦！”一名梳着丫鬟髻的布衣小丫头提着一娄炭破门而入。丫头将些许炭倒入火盆中，而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向青衣姑娘，问道：“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青衣姑娘依旧呆呆望着窗外，没有反应。
丫头顺着青衣姑娘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少年正蹲在对街的墙角在捣鼓什么。
“咦？这不是李家的那个小傻子吗？他在那干嘛呢？”
青衣姑娘终于回过头，叶今夕这才得以瞧见她的容貌，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持沉鱼落雁之姿，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有道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她微微一愣，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只听那少女温声问道：“李家？哪个李家？”
“还能是哪个李家？我们昭城城西首富啊！”丫头回道。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李季昀……”
叶今夕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现在的李季昀可怎么看都不像个傻子啊！
那边，青衣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兀自将“李季昀”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
言语时，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青衣姑娘顿了顿，披上一件青色披风，拿了伞道：“茴香，我出去一下，你且等我回来。”
闻言，叶今夕讶然。
茴香？那不是李家死的那个丫鬟吗？
“姑娘要去哪儿？”茴香连忙说道：“我也去！”
青衣姑娘没有应声，茴香知道自家姑娘这是默认了，喜上眉梢，小跑着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对街，只见李季昀双手通红，蹲在街头，面前有一个刨了一半的坑，小坑旁边是一只小鸟。
小鸟僵硬地躺在一边，身上落了不少雪，就像盖了一层雪被，看上去已经死透了——原来他是在埋一只死去的小鸟。
李季昀忽然瞥见一片青色的衣角，抬起头来。他眼中不含一点杂质，纯粹得像一泓清泉，倒真是个傻子。小傻子歪了歪头，眼里尽是疑惑：“姐姐？”
青衣姑娘俯下身，莞尔一笑：“我帮你吧！”
“真的吗？“李季昀受宠若惊，正想说些什么，不料茴香抢先道：“姑娘！这……”
“茴香！”青衣姑娘打断了茴香的话，而后将伞递给她，蹲了下来。
茴香无法，接过伞，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别开头。
青衣姑娘与李季昀一并将小鸟给葬了后十指已然泛红，茴香见了更气了，当即便要将她拉回去，却不成想，李季昀忽然拉住青衣姑娘的手。不等青衣姑娘开口，茴香厉声喝道：“嘿！小傻子！你想干什么？！”
李季昀并未理会茴香，反而小心翼翼地捧起青衣姑娘的手，轻轻哈了几口气。
“没事的，姐姐不冷。”青衣姑娘见状，淡淡一笑，安抚道。她轻轻地将手抽开，转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李季昀道：“仙女姐姐，谢谢你。”
青衣姑娘闻言，微微侧身，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道：“我不是什么仙女。”
“你是的。”李季昀固执道：“我娘说过，只有仙女才会长得这么好看！”
“素素。”青衣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扬声道：“我的名字，你可记好了？”
新雪初霁，风起云开，夕阳斜照，素素着一身青衣沐浴在朦胧的夕光中，美到了极致。
素素？叶今夕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始终不敢确定。
李季昀怔愣半晌，直到素素走远才忽然追了上去，他边跑边喊道：“仙女姐姐！你的家在哪儿啊？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素素停下脚步，不顾茴香催促，等李季昀赶上来，看着他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样子，沉默半晌，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道：“如梦阁，你可以在那里找我，玉佩为信物。不过，你要白天来。”
如梦阁——昭城最大的青楼。素素原是如梦阁的妓女，只卖艺不卖身。
后来，李季昀白天经常去如梦阁找素素，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与她说，看见好吃的好玩的也一定要带上她。素素晚上才接客，白天左右也无事，也乐得陪他自在。
而茴香却见不得自家主子和一个傻子鬼混，三番五次得劝都没有用。
直到一年后的一个晚上，素素如常在台上弹着琵琶，唱着曲儿。
台下一男子忽然冲上台，拉住素素的手，眼里全是痴迷：“素素姑娘！我已经凑够钱了！我要为你赎身！我要娶你为妻！”
素素愣了愣，眉间微蹙，努力挣开手，无果。
此言一出，台下的人瞬间沸腾，紧接着，又有好几位客人闯上台，几人拉扯在一起。
“呸！就你个穷鬼还想娶素素姑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素素姑娘是本大爷的，你们都起开！”
“嘿！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公子抢女人！”
……
“哎呦！”老鸨见场面就要失控了，赶忙出来和稀泥：“几位大爷这是何必呢？我们素素都说了是不卖身的，而且我们这里啊……可是有更好的姑娘呢！牡丹！海棠！还不快来招待一下各位爷！”
说着，朝素素使了个眼色，素素会意，投以其感激的眼神便匆匆离开了。
素素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手中的琵琶，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妆卸下。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怔愣半晌，忽闻开门声才猛然回神。
果然，是茴香。她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物，语气中带着些许羡慕：“姑娘，这些是客人们给你的礼物……”
素素淡淡道：“退回去吧。”
茴香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回了一句“是”便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开门声再次响起，素素头也不回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人应声。
素素终于察觉不对劲，一抬眼便见镜子里一个陌生的女人正握着簪子朝自己走来。她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拿起梳妆盒装作打扮自己，等那女子靠近自己举起簪子就要扎下来时霍然起身用梳妆盒狠狠砸向她的后脑勺。
女子的簪子原本对准的是素素的脖子，结果划偏了，只在她的脸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划痕。蓝色的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见状，叶今夕大惊，她双目圆睁，双手紧攥成拳，指节发白。
世界上只有一个种族的血是蓝色的，那就是灵族。灵族一脉，天生蓝血，其血为治愈灵药。
她闭了闭眼，一个倩影在记忆里隐约出现：“大小姐，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永远陪在小姐少爷身边。”
素素，果然是你啊！
那边，素素慌忙用帕子捂住伤口，往屋外跑，边跑边喊“救命”。
老鸨很快便带着人赶来了，女子被擒，素素这才得以知晓前因后果。
原来，那名女子是刚才台上闹事之人的妻子，那人对素素一相见，自难忘，抛妻弃子，变卖家产，说什么也要赎她，娶她过门。而那名女子家破人亡，孩子被活活冻死后终于疯了，不顾一切混进来要杀了她。
后来的事，素素不再过问。
紧接着，老鸨命人送来了膏药，可她却打翻了梳妆台，摔了药瓶，在窗前坐了一宿。
第二天白天，李季昀照旧来了如梦阁，却看见满地狼藉，素素的脸上还戴着面纱。
“仙女姐姐！你的脸怎么了？”李季昀一脸关心地问道，说完，伸手去揭她的面纱。
“我不是什么仙女。”素素拂开他的手，别过脸，声音平静的出奇。
李季昀依旧道：“你是的。”
素素伸手去摸脸，却在快触到时把缩了回去。
“为什么？”
李季昀捧起素素的脸，认真道：“因为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青衣姑娘看着少年认真的脸庞，挤出一抹笑，眼里有说不尽的苦楚。
一个月转瞬即逝，因为没有上药，素素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痕，尽管不是很明显，但人们都更爱无瑕的美玉，而如梦阁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于是乎，素素的名气在如梦阁渐渐小了下去。
是夜，风吹灯曳，云片在繁星上曳过轻纱。
“我说素素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老鸨坐在素素对面，苦口婆心道：“之前你的脸还好好的就算了，可现在你的脸毁了，人家王老爷愿意纳你为妾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在纠结什么啊？”
“我此生绝不为妾！”素素抓紧裙角，坚定地看着老鸨。
“世上有几个女人愿意做妾？”老鸨长叹道：“我知你心气儿高，但进了如梦阁，又有几个可以随心所欲的？”
素素抓着裙角的手紧了紧：“妈妈，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攒够钱了，到时候我为自己赎身……”
“没时间了！王老爷说了，后天就要来给你赎身，像他那样的身份，我们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老鸨无情打破她的幻想，“你准备准备，再怎么说，后天也是你大喜的日子。”言罢，便起身离去。
闻言，素素的手像是脱力了般蓦然松开，嘴角掀起一个极其凄凉的笑，“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翌日，李季昀来到如梦阁，见素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趁她失神向她扮了一个鬼脸。
素素被他逗乐了，接着又惆怅道：“明日以后，你可就见不到我啦！”
“为什么？仙女姐姐要去哪？”李季昀一听，急了，“仙女姐姐是不是要回天庭了？我不要你走！”
素素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个心智只有六岁的少年的头，道：“姐姐要嫁人啦！”
“嫁人？姐姐要嫁谁？”李季昀倏地抱住素素，呜咽道：“我不要！”
素素轻拍李季昀的背，无奈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可以，姐姐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着，竟不觉湿了眼眶，她扭头望向窗外，眼泪像断线之珠般滚落。
“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我给你……”李季昀扯了扯素素的衣角，努力回想素素刚才说的话，重复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子倾洒进来，少年迎着光，无声拨动了姑娘的心弦。
次日，王家人如约而至，一个红色轿子停在门口。
“素素！你怎么还没准备好？”老鸨拿起桌上的梳子一边替素素梳发一边道：“虽说你不是正妻，但王老爷对你还是挺上心的，你就放心吧！”
素素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有答话。
“仙女姐姐！”一个声音响起，素素的眼睛瞬间便被点亮了，她冲出房间，只见李季昀正在廊上与王家家仆扭打在一起，边打边唤她。
他见素素终于出来了，喜上眉梢，一时不慎，撞上栏杆，往后倒去。素素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李季昀已然从楼上坠落，后脑勺撞上桌角。
“季昀！”素素见了，猛然推开王家的家仆，一步三台阶冲了下去。她连忙将他扶起，忽然感觉手掌一片湿热，伸手一看，竟是沾了满手的血。
不只是素素，连王家的人也吓坏了，李家比王家势大，要是李家知道了这事，那他们王家就完了！众人慌忙如鸟兽散，生怕与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素素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还没来得及跑的几人，扬声道：“快！扶他上花轿！送他去最近的医馆！他可是李家嫡公子，如果他死了，你们谁都跑不了！”
众人连忙照做，带李季昀去了最近的医馆。李家的几人也赶了过来。李老爷满心都是李季昀，便没顾及其他人。
大夫给他把了脉，最终叹了口气道：“二少爷脑中瘀血滞塞，能治是能治，可老朽这里少了味药材。这药材比较稀有，老朽需要时间，但二少爷已经拖不起了。”
素素眸色暗了暗，一咬牙，道：“我可以帮你争取时间，但最多争取一天。”
“当真？”一听这话，大夫喜笑颜开：“一天应该够了，老朽这便去寻药材！”说完，提起药篮便大刀阔斧地往外走。
素素目送大夫走远，独自走进病房，向外警告道：“别进来，万一我出了岔子二少爷的命可就没了。”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划开掌心将血一点点喂给李季昀，直到她嘴唇发白，头晕目眩才撕下裙角将手掌包扎好，匆匆离开了。
果然，不出三日，李季昀便醒了。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心智也一并恢复了。
“素素，我来为你赎身了。”
那日，李季昀一袭白衣，浸着漫身晨光，就这样走进了她的心房。
后来，素素跟着李季昀一起回了李家。李家人盛情以待，把她安置在了一处别院，李老爷不仅把茴香买回来继续给她当丫鬟，李夫人把自己的贴身丫鬟豆蔻给了她，又找了昭城最好的大夫要为她治手伤，素素赶忙含糊着推却了。
当晚，素素洗漱好，正要睡下，忽闻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忙披了件外衣打开门一看，是李季昀。
“季昀？”素素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李季昀眼神闪了闪，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素素长叹一口气，而后一咬牙道：“外面风大，你先进来坐坐吧！手伤的事等会儿再说。”
“好。”李季昀进了屋，在桌前坐下，素素为他倒了杯茶，李季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拉过素素的手，一点一点将纱布拆下，蓝色的血迹渐渐显现，李季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过很快就被掩了下去。
素素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裙角，不敢看李季昀的表情，叶今夕却将其尽收眼底。她默了默，最终落下一声叹息。
那厢素素见李季昀迟迟不语，低头看着他仔仔细细为自己上药的认真样，忍不住道：“你……就不问我些什么？”
“你觉得我该问些什么？”李季昀反问道。
素素的声音极小，小到叶今夕都快听不清了：“我其实……是灵族人……”
李季昀为素素重新包扎好，拉起她的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放在心口，一脸认真道：“那又如何？是你救了我，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
“嗯！”素素回握住李季昀的手，满脸欣喜地应声道。
后来，素素与李季昀择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成婚。李老爷对她也很好，一点都不嫌弃她的出身。但不知为何，李大公子李伯仲却对她处处为难，想尽办法要把她赶出李家，李老爷一怒之下将他委派去蜀地通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半月后，李季昀生辰将近，素素见其近日爱书画成痴，决定去昭城最好的商铺，为他准备一个最特别的礼物。
可谁成想，在商铺中，她遇见她的未婚夫李季昀正与一个妙龄少女交谈，看起来愉快得很。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语中似乎带着绵绵情意。末了，少女还拿出一个香囊想要送给李季昀。
李季昀含着笑将其接过，少女羞涩低眉。旁人皆笑说此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素素遥遥观望二人，满心失望，最终逃也似的离开了。李季昀也终于发现了素素的身影匆匆追了上去。
回到李府，素素赌气不理李季昀，李季昀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哄她，连连碰壁后便离开了。
将夜，素素冷静下来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白日确实有些过分，想了想，将自己收拾好，起身去找李季昀打算与其好好谈一谈。
素素并未在李季昀房中找到李季昀。反而遇到一个奉茶的丫鬟说，李季昀在李老爷房里，素素道：“给我吧！左右我也要去老爷那儿！”言罢，接过茶水往李老爷房间的方向走去。
素素来到李老爷的房门口，见房门紧闭，正想敲门，一阵声音传了出来。
“爹！我真的不想再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您是不知道，她今天撞见我跟忧儿相会，回来后就一直摆脸色给我看！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正是李季昀的声音。
素素的手僵住了。
这次是李老爷的声音：“再等等，你现在先尽量哄住她。洛家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明天就找个借口把她送过去。到时候，有洛家撑腰，我们李家前途不可限量！”
李夫人道：“是啊！昀儿，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我们攀上了洛家，你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这下素素浑身都僵住了。
一边的叶今夕垂下眸，眼里晦暗不明。
洛家以丹术闻名，灵族人落到他们手里，只有一个下场——沦为血药人，为洛家提供药引。
屋内的人交谈着，素素却无心再听下去，她红着眼眶正要离开，一丫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素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素素一惊，手里的茶具“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李季昀和李老爷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刚好撞见素素满眼通红现站在门口。
“你……全都知道了？”李季昀问道。
“这不是真的吧？”素素抓住李季昀的衣襟，声音微微颤抖：“你们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吧？你说啊！”
李老爷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不再隐瞒，他冷眼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不错，我是打算把你送给洛家。用你一个，换我李家世代荣耀，这种天大的好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素素，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我们李家待你不薄，这就算是还了我李家给你的恩情了吧！”李季昀漠然道：“来人！送素素回皎月院！”
素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季昀，就这样被侍卫押送回了皎月院。紧接着，李老爷又派了大批侍卫看守，以防她逃跑。
皎月院是当初李家特意给她腾出来的一处别院，那时她高兴了好久，还特意给这个院子取了新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囚笼。
“姑娘，明天你就要走了，就吃一点吧！”茴香端着食盒道。
“是你告诉他们的，对吗？”素素忽然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茴香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你之前遇险，清洗伤口时无意看见的。”
“后来李家人找到我，问我你是怎么救的二少爷，还承诺给我赎身。”茴香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姑娘，我真的不想再在青楼待下去了。你一直想要自由，要为自己赎身，可你从未想过你走了我会如何。我……”
“够了！”素素打断她的话：“你走吧。”
茴香还想说些什么：“姑娘……”
“走！”素素平时待人都极其温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素素发发这么大脾气。她被吼地愣了一下，只好放下食盒离开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夜凉如水，女子凄凉的歌声从院内传出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素素坐在窗边，看着如墨般的夜空，想起曾经那个捧着自己的手的丫头，又想起那个整天跟着她傻傻地唤她“仙女姐姐”的那个少年，一时有些恍惚。
素素的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突然，她打翻烛台，点燃幔帐。大火漫天，叫嚣着要冲破黑夜。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夜半时分，大火终于被扑灭，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黑夜。
叶今夕看着这一切，头痛欲裂。一股凄凉夹杂着恨意从心里爆发，这是……素素的情绪。
“替我去死。”一个极其诱惑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像是释怀，又更像是解脱：“好啊！”
意识越发模糊，一时之间，叶今夕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把自己从黑暗中拉了出去。
“叶今夕！你不要命了！”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她猛然睁眼，白色幔帐下，一人模糊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正是云惜年。
照叶今夕的实力，区区一只怨灵不可能夺得了她的舍，除非……是她自愿。
“你怎么样？”云惜年脸上依旧平静，声音里却难得有些紧张。
“我没事。”叶今夕缓缓起身，眼中尽是肃杀之意:“李季昀呢？”
片刻后，只听“砰”的一声，李季昀被一脚踹飞，叶今夕睨视着撞在墙上的李季昀，眼中血色隐隐，指节“咔咔”作响：“你想怎么死？”
李季昀惊恐万状：“你拿了我李家的，就得替我李家办事，你要是敢动我，一文钱都别想拿到！”
叶今夕一脚踩在李季昀胸口，拿去一把银票丢在李季昀脸上，说出了那句经典话本台词:“谁稀罕你那点臭钱！”
李季昀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素素是灵族人，灵族人本就不是人，我们有什么错？！”
的确，修真界对于灵族人并没有相关的律法，像洛家做的那些事，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今夕加重了几分力道，冷冷道：“不是人？他们有血有肉也有感情！他们怎么就不是人？！”
李季昀胸口阵痛，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叶今夕怕是铁了心要杀了他，情绪也逐渐失控：“就因为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就把他们当成异类随意杀戮！凭什么？！”
“叶今夕！”云惜年见常场面即将失控，一把拉过叶今夕，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
叶今夕甩开云惜年，陈旧的记忆在脑中炸裂。
“小姑娘，告诉我，你的族人在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
“师父，我想死……让我死吧……”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突然，一阵箫声响起，叶今夕顿时清醒过来，她仿佛看见一名白衣男子正坐在地上吹箫，她微微一愣:“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谁？”
男子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轻声道:“回去罢！”
说完，叶今夕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次回到现实。她扫了眼地上的李季昀，又看向迟迟赶来的李伯仲，心有余悸：“我刚才……”
云惜年一字一顿道:“信我。”
看着云惜年坚定的眼神，叶今夕莫名安心了许多，情不自禁道：“好。”
只见云惜年一挥袖，一只怨灵出现在眼前，云惜年淡淡道:“素素姑娘，动手吧！”
见素素看向李季昀，李伯仲一惊，挡在他的身前:“素素！求你放过他吧！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如果你还不解气，就让我代替他吧！”
素素身上的怨气弱了弱:“我不动你，你让开。”
“素素！对不起！我错了！”李季昀躲在李伯仲身后，浑身颤抖:“求你放过我吧！这都是我爹出的主意，我也没办法！不关我的事啊！”
素素看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季昀，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不杀你。”
“真……真的？”李季昀探出头，不确定道。
“李季昀。”素素苦笑道:“当年你是为了帮我才危在旦夕，我救你是理所应当。造成如今的后果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闻言，李季昀满脸惊喜。突然，素素话锋一转:“不过你连同李老爷一起欺骗于我，此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逃脱。”
言罢，素素一抬手，一道怨气钻入李季昀的眉心，李季昀脸上的惊喜还未褪去便昏了过去。
李伯仲连忙扶住他，只听素素道:“等他醒来，又会变成以前那个傻子，就算是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吧！”
而后又闻一声叹息:“如果有下辈子……罢了……”
仇已报完，素素的执念已散，身体逐渐变淡。倏地，她仰天长笑:“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不久，叶今夕与云惜年一同山上上坟，二人插上几柱香，拜了几拜，正往回走，叶今夕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歌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回过头，身后只有一座墓碑在孤独地立着，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字——素素之墓。
“怎么了？”云惜年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问道。
叶今夕默了一瞬，道:“素素本来就打算报完仇就把身体还给吴忧，对吗？”
“也许是吧！”云惜年垂眸道:“姑娘日后打算去哪里？”
叶今夕长叹一口气:“天地之大，四海为家。”
云惜年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递给叶今夕:“姑娘若是无处可去的话，不若去上清学宫，如何？”
叶今夕本就想找个办法接近云惜年试探试探他，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云惜年也是上清学宫的人。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微微一笑:“也行。”
又见云惜年拿出雨霖铃:“这个忘记还给姑娘了。”
她正要接过，却见云惜年缩回手道:“这次是姑娘救了我，不如我帮姑娘修好这只灵器作为报答？”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叶今夕摆摆手道:“那谢了。”
一眨眼，一个事物朝自己飞了过来，叶今夕下意识将它一掌拍飞。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鹤纹。
只听云惜年淡淡说了句:“押金。”
叶今夕讪讪捡起令牌，居然鹤纹金令！这云惜年好大的手笔！
“去上清学宫找我，我让人在那等你。”云惜年说完，转身离去。
诺大的山头，只剩下叶今夕一个人。她闭了闭眼，握紧令牌:“上清学宫……云惜年，你是我要找的人吗？”